酉時已到,鐘鼓司準時敲響大鐘,鐘聲深邃,聲聲入耳,學堂裡的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終于下學啦,今天是林尚書的課,她們聽得格外認真,當然也坐得格外的累。
為了給林尚書這個宮學主管留下好印象,小姑娘們都排起了小隊,向林尚書詢問課業上的問題。
大家都知道,林尚書最最喜歡勤奮好學的學生,所以每當到林尚書的課,大家都積極踴躍表現自己。
太陽漸漸西沉,猛地發出最後一抹金色耀眼光芒,然後就‘咻的一下’消失在天際。
學堂裡的姑娘們都散去了,隻剩馮雪和林尚書,馮雪終于問完最後的問題,幫着林尚書拿着上課用的書籍,“都怪我,今天問您問題問得太投入了,耽誤了您的休息時間,林尚書,我送您回去吧!”
林尚書稍稍有些訝異,但她也不好辜負學生的好意,淺淺一笑,“那也好。”
反正她的住處就在宮學不遠處,馮雪送她也送不了多遠。
馮雪和林尚書走在宮中的幽靜小路上,夏天到了,夜晚中有幾聲鳥雀的啾啾聲,清風拂過流蘇樹,有幾朵白色的小花飄落在發絲間,她們踩在松軟的綠草地上,不時談着史書中的風流人物,兩個人都愉悅極了。
“王八,打死他!”
“我打死你又怎麼樣?”
“嗚嗚嗚……”
“再哭我們就打死你。”
……
風聲送來些許壓抑的哭聲和行兇者故意壓低的威脅。
林尚書皺了皺眉,“好像有人在打人。”
她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女子,當下就找了幾個宮中侍衛,帶着馮雪往哭聲處去。
果然,在一處草木茂密處,幾個十歲出頭的小宦官正圍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宦官打,一邊打,還一邊罵。
林尚書帶着侍衛一到,打架的人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
被打的宦官正是蕭沅,他頂着張青腫異常的臉,對着林尚書連連叩頭,“請大人為我做主,我自進宮來,這群人就一直打我,罵我是罪奴賤人,大人您看看,他們是真的想要殺了我啊!”
蕭沅撕開本就破爛的外衫,露出滿身青紫,全身都是傷!這根本就是奔着打死人去的。
林尚書看到那個小宦官滿面血痕,又看到他全身的傷痕,知曉毆打之事必定是發生過許多次了,頓時冷了面容。
何況她可看清楚了,這是一群人打一個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她當下就生了氣,責令侍衛,“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宮中能随意打人了?你們是怎麼看管的?”
侍衛其實早就知道這事兒,但沒鬧大,他們就懶得管。這回林尚書生氣,他們害怕被牽連,馬上就壓住幾個打人的小宦官。
“林大人,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狠狠懲罰這幾個目無宮規的宦官,我們這就把他們送到暴室去。”
暴室是宮中罪人去的地方,在那裡能過下來的人十不存一。
幾個小宦官當然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當下就跪地求情,連聲讨饒。
侍衛捂住這幾個人的嘴,不讓他們出聲,同時立在原地等待林尚書的指示。
林尚書閉上了眼睛,擺了擺手,示意侍衛離開。
馮雪淺笑着說,“老師,這個小宦官平時挨了那麼多欺負,這次打他的人又都進了暴室,他回去一定不能好過,不如,讓他來宮學吧,宮學中的流蘇樹長得很好,就是最近落花太多,總需要人清掃。”
蕭沅忙跪在林尚書的腳邊,連連叩首,“請大人收留我吧,我想去宮學,隻求大人給我一口飯吃。”
他連連叩首,用力之大,頭都磕破了,帶着血痕。
林尚書終于發話了,“你今日回去好好洗漱一番,明天就到宮學報道吧。”
蕭沅喜得牙不見眼,眼睛亮晶晶的,“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我今後一定會好好幹活,報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林尚書揮揮手,轉身就走,馮雪跟在林尚書身邊,二人一路上無話。
馮雪把林尚書送到住處,林尚書卻突然開口了,“你進來,我跟你交代幾句。”
馮雪有點詫異,但還是依言照做。
門關上,确保無人可以聽見她們二人的話。
林尚書先開口了,“今天是你故意引我發現這樁事吧?”
馮雪睫毛顫動,吐了一口氣,選擇實話實說,“确實是學生故意的,學生早就發現那小宦官的事了,但學生位卑職低,無法解救他,隻能依仗老師您的公正之心來幫助他擺脫困境。學生确實是利用了您,但學生絕對沒有壞心。”
林尚書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細品,“我知道,否則我不會讓那個小宦官來宮學。”
“你确實是個聰慧的孩子,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每次月考都沒盡全力吧?我早就注意到,你讀書過目不忘,一點就通,但你每天還是學堂中最勤奮的孩子,每天讀大量的雜書。”
馮雪抿着唇,她覺得自己被林尚書看透了。
林尚書又繼續說,“我知道你很聰明,還是個善良的孩子,但我希望你清楚,宮裡的人都不傻,你以後做事要小心些,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永遠不要高估你自己的頭腦,低估旁人的智慧。”
馮雪跪在地上,端正容色,恭恭敬敬地給林尚書磕了三個頭,“老師今日之言,學生謹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