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宮學。
宮學裡的女學生都是各宮選出來的極為聰慧的宮女,都早早識字,有的人甚至将一些較為淺顯的經書倒背如流,引得授課的女官稱贊。
因着這些頗為有才幹的同窗,馮雪進入宮學後,絲毫不敢懈怠,每日最早來到書案前溫書,最後一個離開學堂。
日日埋頭苦讀中,時光飛逝,轉眼就過了幾個月。
這日,宮學又發了月考的成績榜單,馮雪赫然又在第一名,以微弱的優勢領先第二名吳甜兒兩分。
吳甜兒有點不高興,氣鼓鼓地對着馮雪道,“這次又輸給你了,隻差兩分,真是的,我下次一定赢你!”
馮雪有點哭笑不得,“我每天都來這裡苦學,你隻看到我月考得好成績,沒看到我起早貪黑學習。”馮雪指指自己略顯尖尖的下巴,“你看,我的小圓臉都尖成什麼樣了?”
吳甜兒這麼一想,覺得自己對馮雪的不滿之情,頓時消下去一大半了,“好吧,但我下次還是要超過你!”
還是賭氣的語氣。
學堂裡不少同窗都抿嘴淺笑,一時間,學堂裡那種隐隐針對馮雪的敵意感悄然消退。
不知道多少次了。
馮雪下學之後,又遇見那群小壞蛋。
他們正圍着一個小宦官打,一腳一腳的,口中還振振有詞的,“王八羔子,給臉不要,踹死你,錘死你,你個狗東西。”
不一會兒,這群小孩打夠了,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原地隻留下一個鼻青臉腫,身上全是髒鞋印的六七歲小孩兒。他流着鼻血,臉上青紫一片,像個滑稽的醜角兒。
他生無可戀地看了眼周圍,他看到馮雪了,但跟沒看見一樣,飛快地略過她。
髒小孩兒忽然站起來,直直朝着宮學旁邊的太液池走過去,腳步堅定,跟剛才窩囊挨打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站到池塘邊上,心一橫,身子往前一斜,就要跌進太液池裡去。
他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但他一點也不害怕,他真的活夠了,也被欺負夠了。
他記得,他負責清掃佛堂的時候,那裡的僧人曾經說過,人死後會進地府,轉世投胎。他這輩子從來沒欺負過别人,應該能投個好胎,下輩子他不要再被别人欺負了。
他忽然從背後感受到一種拉力,将他拉回岸邊。
可他并不感激将他救回來的人,他像個小獸一樣,怒目瞪着來人。
來人笑了,“你還會生氣啊?你連死都不怕,你還怕那幾個欺負你的雜碎?”
小宦官眼尾一下子就紅了,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氣,像下一刻就要爆炸的炮仗。
“你既然都敢死了,那你怎麼不敢把廢了那幾個雜碎?”來人輕飄飄地說。
小宦官爬到馮雪身邊,跪在她腳邊,像個可憐兮兮的小狗,仰着頭,“你有辦法麼?你幫我報仇,我的命就歸你了,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馮雪搖搖頭,“我可不要你的命,小豆丁,你叫什麼名字?”
小宦官本本分分地答,“蕭沅,我叫蕭沅,沅江的沅。”
馮雪若有所思,蕭可是大姓,沅江為名,取的名字也很考究,看來這個小宦官以前可能家世非凡。
“你跟我說說,他們為什麼欺負你?”
蕭沅搖搖頭,“我家以前是貴族,後來,家沒了,我就進宮了,我從來沒招惹過他們,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欺負我。”
馮雪能從蕭沅這張鼻青臉腫的小臉上看出一點點舊日的模樣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蕭沅擁有很白的一張小臉,是糯白的顔色,眼睛幹淨澄澈,清清楚楚地寫着‘我很好欺負,快來欺負我。’
馮雪沖蕭沅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馮雪從自己的書袋裡拿出一個撒了芝麻的松餅,裡面流着糖漿,這是馮昭儀給馮雪帶着讓她餓了吃的,馮雪今天下學早,沒來得及吃。
馮雪把松餅遞給蕭沅,蕭沅遲疑了一下,還是抵抗不過甜甜的糖味道,抓起松餅大口大口吃。
馮雪俯下身去,在蕭沅耳邊低聲道,“這件事,咱們可以這樣辦……”
蕭沅的眸子越來越亮,看着馮雪的眼睛圓溜溜、亮晶晶的。
馮雪心頭微歎,這孩子瞪圓眼睛更像小狗了。
*
三天後。
學堂。
今天的最後一堂課是林尚書的課,馮雪聽得很認真,是不是用毛筆去蘸素淨硯台裡早就研磨好的清墨。
她時不時寫寫畫畫,目光始終追随在老師身上,模樣是十足的認真,沒有老師會不喜歡這樣的學生。
夕陽的餘晖穿過半敞開的門扉,灑在馮雪的衣襟上,金色的光芒在馮雪雪白的領口劃過,讓人忍不住驚歎青春無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