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木秀于林。

從那天之後，蕭沅就成了馮雪的小尾巴。

馮雪繼續着她藏拙的事業，每日兢兢業業地在學堂學習。

不出意料，馮雪每次月考都得第一，大家一開始還頗有微詞，但後來，反而就像習慣了似的，漸漸默認馮雪是學堂的第一名。

馮昭儀無意中察覺到讀書的天賦，心中很是疑惑，曾經問過馮雪，“阿雪，你的本事遠超常人，為什麼每次月考都藏拙，隻比第二名多幾分。”

馮雪那時候正在吃晚飯，她從學堂回來，就已經很晚了，馮月學了一天針織刺繡，累得眼睛生疼，故而今天隻有馮昭儀在等她吃晚飯。

她聽到姑姑的話，貝齒奮力咀嚼，加快速度咽下嘴裡的飯食，才回答姑姑的話，她垂下眼睫，慢吞吞地說，“姑姑有沒有聽說過一句古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不想太顯眼，成為别人眼中釘，肉中刺。”

她擡眼，握住馮昭儀的手，“姑姑，咱們馮家沒有家族做靠山，隻憑借皇上對您的寵愛，才僥幸在宮中能夠占據一隅。可是姑姑，皇上能永遠照拂您麼，您能一直擁有皇上的寵愛麼？我想做女官，安安穩穩做女官，坐上高位，有一天能有本事保護您和姐姐。姑姑，現在，您是我和姐姐的依靠，可以後，我也想成為您的依靠。”

馮昭儀沒想到馮雪想的如此深遠，她輕輕籲出一口氣，近乎歎息般說道，“阿雪……”

這個孩子啊，被生活逼迫的提前長大，她的早慧，對于家人來說，也許是幸運，對她自己，确實一場漫長的處刑。

*

三年時間，轉眼匆匆而過，馮雪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同時也成為了宮學的畢業學生，實習女官。

蕭沅一直跟在馮雪身邊，在馮雪的努力下，今年馮雪結業後，蕭沅可以和馮雪一起走。

到時候，馮雪做女官，蕭沅就做她的副手。

馮雪臨近結業，負責了一些簡單的采買任務，這是女官的必修課，馮雪被分在了夏至這一天。

馮雪帶着蕭沅一起出宮，按照前輩的經驗，到幾個固定給宮裡供貨的商鋪，定了宮中所需的香料、果子幹、輕紗、錦緞。

兩個人還要去别的商鋪查探價格、貨物的品質，并看一些市面上時興的新品，保證宮中的貴人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務。

兩個人在外面忙到黃昏日落，才忙完所有事，倆人找了個馄饨攤，吃紫菜蝦皮羊肉馄饨。

馮雪看到街道上擺滿了花燈，沿街的小販高聲叫賣，平時寂靜的平城夜晚，竟然格外喧嚣。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熱鬧？”

蕭沅喝完最後一口馄饨湯，拿帕子抹了嘴上的油光，“姐姐，你忘了，今天是夏至，平成内外擺滿了花燈，連皇上和太子都要登上城門賞花燈盛況，今天宮門要到亥時才關上呢。”

這三年裡，蕭沅一直管馮雪叫姐姐，有一次，還開玩笑說想把名字改成‘馮沅’，被馮雪說教了一頓，才不悻悻作罷。

“現在離亥時還有兩個時辰，咱們吃完飯，去附近的攤子上玩一玩。”馮雪想着時間尚早，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帶着蕭沅這個小笨蛋玩一玩，再給阿姐和姑姑買點東西回去。

蕭沅歡呼一聲，興高采烈道，“好啊，好啊，出去玩兒，出去玩兒，姐姐，我可聽說了，今天有特别多的好吃的，好玩的，咱們好不容易才出宮一趟，這回一定要玩個夠。”

蕭沅去賣面紗和面具的小攤上買了一個面紗，一個狗頭面具，他把面紗遞給馮雪，自己帶上狗頭面具，做出一副要吃人的動作，“啊啊啊，我要吃了你！姐姐。”

馮雪被逗得大笑，幸而面紗遮住她的下半張臉。

蕭沅隻能看到馮雪彎彎的眉眼，盛滿笑意和溫柔，他頓時愣在原地。

他知道，姐姐是個很聰慧的女子，她安靜，冷靜，獨處的時候，臉上面無表情。她是清冷的，是獨立的，是不愛笑的宮學第一名，女官中公認的接班人。

可今天，姐姐笑了，她像普通小女孩一樣，享受屬于普通姑娘的幸福快樂的少年時光，眉眼彎彎，眼中有萬千繁星。

馮雪發現蕭沅定在原地，輕輕用手點了一下這個小笨蛋的腦殼，“發什麼呆呢？咱們的時間很緊，有好多的東西要玩呢！”

馮雪拉着蕭沅，在人群中穿梭，這種人人臉上帶笑的氣氛，讓她忍不住一直揚着嘴角。

“走過，看過，不要錯過！”一個中年商販，站在自家店前，拿了個大銅鑼，‘當當當’，用力敲了三下，“咱家的花燈是平城商鋪裡的第一花燈，今日若是哪位有緣人能答對所有燈謎，我就将今年的花燈之王——牡丹花燈，送給哪位有緣人。”

說着，中年商販就把花燈之王展示出來，花燈之王挂在高高的外壁上，花燈極盡絢麗，用賽雪的岫玉雕琢成牡丹花瓣的樣子，施施然向外綻開，花燈中心鋪設着多彩的琉璃當做牡丹花心，正在這喧嚣的夜，釋放自己獨特的魅力。

“這個花燈造價恐怕要十金！”

“我看不止，那可是玉做的，手工費都要不少呢！”

“這回掌櫃的可是下了血本！”

大家叽叽喳喳的，紛紛投下銅錢，開始猜燈謎。

“娘子娘子，身似盒子。麒麟剪刀，八個钗子。打一動物名。”

“蟹！”

“身體白又胖，常在泥中藏，渾身是蜂窩，生熟都能嘗。打一南方菜。”

“藕！”

“穿着大紅袍，頭戴鐵甲帽。叫叫我阿公，捉捉我不牢。打一動物名。”

“蜈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