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一踏足,汩汩黑氣以她為中心旋轉,來人衣袍獵獵作響。
“晚輩賤名,無意叨擾,願傾烈酒作祀以慰冤魂。”
長串話語從她口中吐出,還帶着混有梵文令人難懂的詞句,漸漸的黑氣消散,失重感突然席卷而來。
華清疏眼疾手快,絲線将謝卿辭和漱玉二人捆綁在一起,再想和自己連接時已然錯過最佳時期。
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呼呼風聲從耳畔掠過,不帶止的。
穩住心神,罡風從身側擦過。
雙手掐過一個簡易咒訣,大片金光傾斜而出,流光溢彩。
在一片明媚之中,她站定,腳下是堅實的土地。
人群擁堵,順着條小巷冒出,有些年頭的檐角飛斜而出,在日光的點綴之下更顯蒼青。有美人兮,推開窗扇正翹首期盼,又不知被什麼人調笑幾句,素手纖纖挑,起了性子不予理會。
像是從名貴刺繡上将炫彩絲線抽出,重新為一方世界着色。
脂粉香,糕點氣,以及來往行人的生色共同勾勒出早市的欣欣向榮。
手推車的勞夫佝偻腰背,額頭溝壑層層:“公子讓讓。”
車輪從水坑碾過,将淺淺的髒水濺到華清疏的鞋面,她這才注意自己一身黑色男裝,手中還執着副精緻折扇,扇骨有些重量,一根根镂空堆疊而起,在交接處展露出不知名的形狀。
扇面打開,繪制的竟然是昆侖墟。
水墨絲毫不帶克扣,潑墨圖将大半風光展露,上至飛翔鳥雀,下至一草一木,風光無限好。
這是那位河神送我的贈禮嗎?
鄙人笑納。
她正端詳地出神。
原先二樓閉合的窗戶,“啪”地開啟,先是一截皓腕。
如斯如畫。
伴随老鸨罵街的聲音,那女子應該也是想回罵回去,不知為何放棄。
香肩滑露,背靠窗軒,銀鈴酥脆笑聲,引來無數人圍觀。
與她無關,她要去追蹤陳昭禾的下落。
至于謝卿辭和漱玉,神識無異動,至少不會有什麼大危險。
步履逐漸加快,眼瞅着就要從這方鬧市離開。
大紅繡球忽然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懷中,編制得盡心的綢緞綿密,繡球下方多了兩道扣子,穩穩紮根她的手腕之上。
看起來像是華清疏無意間接住繡球,實則是繡球自己長腿攀附上來。
全場目光全部轉過來,豔羨愕然盡數展現。
怎麼就讓這小子占上便宜?
還是副外鄉人面孔,他們的嬌娘居然要嫁給别人。
痛心疾首,恨不得捶這小子幾下。
在場沒人比她生得更好看,華清疏擡眸,日光從鼻梁滑過,眉宇之間更多的是清朗氣。
華清疏其實并不偏重男像,更多應該也算清麗一挂,此刻男裝修身而下,在必要地方裁剪收束好女子身形,白脂白面,活脫脫一個生澀小郎君。
二樓,沈嬌娘捂嘴故作驚訝,耳垂下方的翠碧玉石十分誇張地抖動,手臂環上的綢緞滑落胳膊肘,如玉如瑩。
娘子臨軒笑,阖眸何安閑?
“公子,”沈嬌娘在驚喜之餘揮起帕子,流珠面之下言笑晏晏,更有些得意,“可要娶我?”
不是疑問,而是斬釘截鐵的答複。
人群自發為華清疏讓開一條路,她主動走到窗下,那張人面愈發清晰。
沈嬌娘,十裡八鄉的生趣美人,這時盯着華清疏眼珠不錯。
雖然生在青樓,但至今還是清倌身,前一個月剛放出消息,說自己會繡球招親。人人都以為她會找個正經地辦得聲勢浩大,何故今日随手一抛。
将手中繡球抛回,在空中留下弧度,沈嬌娘一接,大半身子探出,頭上發冠的流蘇細碎作響,嬌嗔道:“怎地,公子不願娶我?”
簪子不小心露出一角,華清疏盡收眼底,拱手作揖:“鄙人冒昧,娘子若青睐鄙人,乃鄙人之幸。”
她開口,搶過沈嬌娘的話:“不知何時可以将此事落成。”
在場都被她這大膽驚訝,覺得這小子也太猴急。
華清疏和沈嬌娘對上,手中折扇忽而展開,隻露出一雙燦爛雙瞳,少年腰身纖細更襯得風雅無度:“不知今夜,可否禮成?”
我很是期待。
沈嬌娘先是一愣,咯咯笑起來,更是大膽:“郎君若是願意,即刻都行。”
紅酥手,玉畔足,郎君可要吃得消。
不再多言,就有人下樓來迎華清疏。
沈嬌娘頭上的簪子很是眼熟,是陳昭禾落水時佩戴的。
華清疏也不心懼,以為會多熬上一時半刻,居然自己送上門來。
“沈嬌娘,”她在心中喃喃,“嫁我,不是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