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順裡側,沾上的泥稍顯幹燥。
李深乍一開眼,又是吓得驚慌失措,潛意識以為自己的腿真沒了,在地上匍匐。
魑魅被捆在床側,嘴裡被塞上一根樹幹,嗚咽想發出聲音。
“别吃我——”
鞋尖沖上,雙腿交疊,衣衫邊角繡着地山川輪廓隐隐冒邊。
“沒人吃你,”華清疏端坐,有一搭沒一搭開始晃蕩手中的茶水,茶盞敲擊的節律莫名和啃噬聲相和,“說說吧。”
視線上移,小山眉卧眼峰,平和雙目中,若有若無的寒氣連同許多不常見的東西一股腦從她身體裡蹦出來。
我本素觀音,無欲作兇目。
李深顫抖地摸向自己的小腿,發現沒事,多了幾絲喜怯。
再度想站起來,發現自己怎麼都使不上力。
那些内心隐秘的守在唇舌之間死活都不肯出來:“仙君,我确實對不起陳昭禾,但她不該纏着我。”
還想要我的命。
華清疏仍是不說話,連同身邊那位俏麗郎君都生出冷意。
郎君彎腰想将茶水捂熱,握住茶杯在掌心過一圈,恭敬奉上:“師尊,涼茶不宜多飲。”
簡易竹料編制而成的椅背,一時半刻,被她硬生生養出貴氣十足的質感。
總有人在避重就輕,嘗試将自己做過的事撇得一幹二淨。
華清疏不打算慣着他,掐點一算,漱玉應該快回來了。
窗扇一顫,有人破窗而入,鵝黃身影倒也灑脫,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師姐,”漱玉在地上站定,手中提了個布包,圓滾滾不知道裹得是什麼,“找到了。”
華清疏終于開口:“李村長,不如打開看看是什麼。”
布包被砸到他的身上,漱玉故意沒給袋子紮牢,一整個頭顱暴露出來,皮肉還未完全少全,活像沒有嗦幹淨的棗核,在長年累月中風幹。
爛掉的肉塊抖落,在李深手臂上滾落。
他大口喘氣,将頭顱打飛。
她不是剛來,她怎麼知道這些?
不會,不可能,一定都不是真的。
頭顱正好再次滾到漱玉身邊,她用腳踩住,再次踢回。
“不跟你的老友好好聊天?”漱玉一步步逼近,“我可以廢了很大勁才從井裡撈出來。”
平白髒了她一身衣服,漱玉想起沿着縫隙攀爬的硬殼蟲子,起一堆雞皮疙瘩。
李深抖如篩糠,似乎是想起極不愉快的往事,盡可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看來是問不出來什麼了。
華清疏推測出大半,隻是想給李深一個坦白的機會。
見此情狀,不再糾纏。
“把他和魑魅捆一起,”華清疏直起身,恰巧踩到李深的小指,控制好力度碾上去,看着李深額頭的汗珠滾落,“李施主,瞞與不瞞于我無異。”
她的神情冷然又專注,涼飕飕的話語在李深的脖子上打轉,做這種事情似乎不合她的性子。
小指被碾過後沾上塵土,李深原本不打算說話,聽到這句忍不住叫起來:“你收了我的指派,怎麼能綁我?!”
“‘綁我’?”華清疏聽笑了,丹鳳眼微曲,“李施主,若是想盡早為自己謀條生路,吐幹淨。”
從袖口奔出條金絲,自主将他和魑魅二人面對面牢牢捆在一起。
她不想碰,髒。
魑魅躁動的心情本來已然平複,現下再度激動起來,恨不得抓住李深将人吞吃殆盡。
“我們走。”
她的白色衣袍幹練迅速,不沾任何塵土,也不染任何俗世。
奪門而出,謝卿辭想起李深被壓的手指,無故發現自己的手掌也泛起一股熱意,從四肢百骸遊移,壓下異樣的情緒,問道:“師尊是怎麼發現的?”
“陳昭禾現在又在何處?”
他擡眼看向漱玉,二人一唱一和,自己居然懵然不知。
有些失落。
“對啊,師姐,”漱玉拂去身上的灰,“你怎麼知道井裡有東西?”
華清疏觀察起天色:“在村口的時候,魑魅應該是從那條河裡出來的,不如你們自己試試,誰先查出來,我答應誰一個願望。”
當然是用追溯咒,不過她不打算告訴他們二人,看看誰會先頓悟。
曆練,自然還是要看他們二人,她起到的作用隻是引導加保護。
願望,權當獎勵。
不過她現在唯一沒弄清的是來到白雲村的老道,始終都看不清他的臉,有股淡淡的雲霧很是頑強地黏在他的面容之上。
跑這來妖言惑衆,又看不出妖氣魔氣,還真是膽子大。
來到村口那條河,河水浸沒華清疏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