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溯霜站在門外,搭在門框邊的手舉起又放下。門内的夏玉舟咄咄逼人,好似非要說到程隽安無言以對,戳到他的痛處,才肯罷休。
借着窗前繁盛的花枝掩映,姜溯霜移步到窗側,悄悄看向窗内,隻見程隽安不緊不慢的煮着清茶,夏玉舟坐在他對面,神情憤然。
“說完了?”程隽安冷靜道,“喝杯茶吧。”
夏玉舟憤然道:“我方才說的話,你都當作是耳旁風嗎?”
“夏兄所言我都明白——”
“你既然明白,為何還執意躲在這小小書院中?”夏玉舟驟然打斷他。
“躲?”程隽安唇角微掀,“我開辦書院,教書育人,光明磊落,何來躲藏之說?”
“教書育人?”夏玉舟冷笑一聲,“這便是你‘大晏第一才子’的前程?”
程隽安端起茶水輕呷一口,淡然道:“什麼‘第一才子‘不過是虛名罷。至于前程——”
他從一旁的書堆中取出最近一次小考的文章放在夏玉舟面前,“我院中人才輩出,明年二月便見分曉。”
“好啊……好一個虛名!”夏玉舟看也不看那疊考卷,雙目赤紅,“你真是——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程隽安直直望向他,方才溫和的模樣驟然消失,“你在官場中沉浮,便是志向高遠了?夏兄與我同場會試和殿試,僅僅是因為陛下所賜一個虛名,你便耿耿于懷至今,莫不是這麼多年一直不甘心,惱羞成怒嗎?”
“你——”夏玉舟憤然起身,幾乎口不擇言道:“什麼鄉野書院?不知以後考中舉子的能有幾個?又有幾人能有踏入我國子監的資格?”
“祭酒大人!慎言!”一道飽含怒意的厚重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姜溯霜連忙轉身,看到李學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門口,對上他的眼睛,連忙尴尬笑笑,就要溜走,卻被李學士攔住,“小姜姑娘,随我一同進去吧。”
“老師。”二人連忙同李學士行禮。
“祭酒大人,老夫早已離開官場多年,這聲‘老師’便不必叫了,況且……老夫隻不過教過你幾堂課而已。”
夏玉舟難掩尴尬之色,低下頭默然不語。
姜溯霜跟在李學士身後踏入屋裡,程隽安看到她進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正想叫她的名字,被姜溯霜用眼神制止。
待幾人入了座,李學士才道:“隽安是我最得意的學生,從前是,現在也是。至于他願不願意回去做官,也同祭酒大人沒什麼關系。”
“李學士……”夏玉舟從前便十分懼怕這位長者,眼下這情況,更是不敢多說一個字。
“國子監……”李學士擡眼看向他,渾濁的眼睛裡透着冷意,“整個國子監從司業到監丞,哪個不是我的學生?至于你,我還不放在眼裡。”
“若不是永安來時執意邀你,老夫也不敢勞煩國子監祭酒大人往這深山老林裡跑一趟!”
李學士這人表面和善,實則非常護短,一字一句沒給夏玉舟一個好臉色。
夏玉舟最後被李學士說得羞愧難當,匆匆告别離去。
“夏兄——”跟妻子依依惜别完到院子室來的程永安跟夏玉周打了聲招呼,見他腳步急切,同自己擦肩而過,未免感到奇怪。
踏入室内,程永安撓着腦袋道:“夏兄他怎麼走這麼快啊?”
李學士伸手給了他一巴掌,“你跟他走那麼近幹什麼?”
“啊?”一進門就挨打的程永安懵了一瞬,然後連忙解釋道:“是他自己說對詩會感興趣想來參加,我就帶他來了……”
“啪!”,程永安又挨了李學士一巴掌,“以後别跟那小子走太近!他品德有失!”
“知……知道了……學生謹遵老師教誨。”程永安乖乖道,轉而又說:“這次着實不是我主動相邀,是夏祭酒主動要求跟來的。學生想着他到底是國子監祭酒,定能激勵學生們好學之心。”
“看來他是早有預謀!”李學士冷聲道,“真不愧是孟明的好學生!”
程隽安連忙安撫他:“夏玉舟隻是為人争強好勝。”
“罷了,随他去吧!以後不許再請他上山了!”
一旁的程永安後知後覺,“隽安!他欺負你了?”
程隽安:“……沒有。”
程永安拍桌而起:“好啊!竟敢欺負我弟弟!”
“……大哥,你聽我說……”
又是好一番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