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顧矜指尖緊扣在輪椅扶手上,骨節泛白,仿佛這樣才能抵抗那些在胸腔中翻湧的情緒。
"令聞姐,"陶樂樂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又異常堅定,與平日裡她的羞怯判若兩人,"有件事……我一直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告訴你。"
顧矜緩緩擡頭,微紅的眼眶映着陽光,藏着隐隐的不安。
"在奶奶……在她離開前的最後幾天,我和她說了你被困在遊戲裡的事……"
"我……那天……我……讓奶奶登錄了我的賬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顧矜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唇無聲地張合了幾下,才終于擠出一個不敢置信的音節:"什麼?"
陶樂樂緩緩點頭,眼中閃爍着淚光:"奶奶曾經用我的眼睛,在遊戲裡遠遠地看過你。"
"隻是,她那時候已經很虛弱,五感裝備隻能佩戴幾分鐘。"
顧矜感到一陣眩暈,心髒被無形的手猛地揪緊。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淚水再次無聲地湧出,滾燙地劃過臉頰,她的唇瓣顫抖着,再也無法維持那份刻意的平靜。
"她……"
"她有沒有說什麼?"
陶樂樂點點頭,她輕輕握住顧矜冰涼的手,仿佛想傳遞一些溫暖。
"她說……"陶樂樂哽咽了一下,"你穿的衣服好漂亮,長得也和以前不一樣了,但她一眼就能認出,你就是她的聽聽寶貝。"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顧矜的心上。
"不管你在哪裡,奶奶隻希望你能開心,不管你想要做什麼,奶奶永遠都會支持你。"
她頓了頓,像是在積蓄勇氣,然後輕聲補充:"後來,奶奶自願出售了自己的虛拟形象,變成了馔玉樓的老闆。"
顧矜猛地擡頭,眼中是不敢置信的震驚。
"她要我不要告訴你她快不行了,"
陶樂樂的聲音哽咽,"她想你若還以為她還好好活着,甚至可以把遊戲裡的奶奶當做她,你就可以不用那麼擔心……"
陶樂樂抽噎着,肩膀微微顫抖:"可是對不起令聞姐……那天我上線時已經晚了,我制止不了玩家,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遵守對奶奶的承諾……"
一時間,墓園中隻有風聲和兩人的啜泣聲交織。
顧矜伸手輕輕擦拭着陶樂樂的淚水,自己的淚卻無法停止。
她的心中翻湧着無數情緒——悲傷、溫暖、遺憾、感動,還有一種奇異的平靜。
原來,在那個冰冷的虛拟世界,真的有自己的至親,用最真摯的目光凝望過自己。
那目光穿越了生死的界限,穿越了現實與虛拟的壁壘,将永恒的愛意悄悄留在了她的生命裡。
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她和奶奶有了一次"告别"。
顧矜閉上眼,卻第一次感到,淚水中除了苦澀,還有一絲釋然與溫暖。
她仿佛能感受到奶奶那雙看過她的眼睛,跨越時空,依舊在深情地注視着她。
"謝謝你,樂樂,"她最終輕聲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陶樂樂點了點頭,抿住了泛白的唇,她低垂着眼睛,心中湧動着一股掙紮。
她沒有說,奶奶也看到了蕭臨川。
那天,老人顫巍巍地戴上了五感設備,佝偻的身軀在病床上顯得格外單薄。
當虛拟世界的畫面在她眼前展開時,那雙渾濁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陶樂樂還記得,奶奶看到顧矜時的表情,那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凝望,是生命中最後的眷戀。
她看到蕭臨川,看到他們在卿雲殿中互相打鬧的樣子,那個帝王身上,明明也刻着顧矜的影子。
奶奶當時微微顫抖的嘴唇吐出一句話:"在這個地方,聽聽有了一個真心喜歡,又真心愛她的人,留在這兒,也挺好。"
留在這兒,也挺好?
如果不是她冒失的告訴顧令聞這個消息,她今天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令貴妃,擁有權勢,地位,愛人的真心。
她真切的在那個世界裡活着,誰又有資格評判說,她的幸福是假的呢?
陶樂樂回過神來,她望着輪椅上的顧令聞——孤獨、虛弱,除了這座新立的墓碑,幾乎一無所有。
她的救贖,是否成了另一種形式的殘忍?
陶樂樂垂下眼簾,遮掩住眼中翻湧的情緒風暴。
她不敢看顧矜的眼睛,怕在那裡看到控訴,更怕看到諒解。
因為無論是哪一種,都會讓她飽受折磨。
而顧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掙紮,她握住陶樂樂的手,輕輕擦掉她眼角的淚。
“沒有想到你現實中是這樣的愛哭鬼。”
“你放心,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将自己選的路走完,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