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钰專業的指導和陶樂樂小心翼翼的幫助下,顧矜換好衣服,被安置在輪椅上。
"根據你的恢複情況,"韓钰一邊推着輪椅,一邊用他慣常的冷靜語調分析道,"運動平衡能力的恢複需要時間,但你的各項指标都在穩步改善。隻要堅持康複訓練,預後是樂觀的。"
這是韓钰式的安慰——不誇大,不虛假,隻陳述事實,但卻讓人莫名安心。
陶樂樂走在一旁,時不時緊張地看一眼顧矜,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
三人離開醫院,驅車前往京郊。
韓钰專注地駕駛着車輛,眼神始終保持警覺;陶樂樂則安靜地坐在後排陪伴顧矜,偶爾小聲詢問她是否舒适。
初春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顧矜的膝蓋上,溫暖而不刺眼。她望着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思緒卻飄回了那個夢境。
"樂樂,"顧矜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遲疑,"你最近有登錄《三千天》嗎?"
陶樂樂明顯地一震,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她低下頭,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沒、沒有……最近準備考研,很長時間沒上了。"
顧矜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反應中的異常,但沒有追問。
她轉向正在開車的韓钰,"韓醫生,我昨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韓钰的目光依然專注于前方的道路,但下颌線條似乎緊繃了一些,"什麼樣的夢?"
顧矜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我夢見了蕭臨川,他……他似乎在追查我,不,追查顧矜的身份,似乎他已經感覺到了我和顧矜的不同。"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下來:"我記得你們說,蕭臨川并沒有回想起關于我的感情。"
“難道,是我執念太深,連做夢都在自導自演?”
車内一時沉默。
陶樂樂不安地通過後視鏡看了韓钰一眼,後者的表情卻依然嚴肅冷靜。
"從醫學角度講,不會的。"
韓钰的聲音冷靜而肯定,帶着他一貫的專業權威感,"這隻是一種常見的心理現象。你在遊戲中投入了大量情感,大腦會自然地通過夢境進行情感處理和記憶整合。"
他簡短地瞥了一眼後視鏡中的顧矜,繼續道:"特别是在你剛做完手術,你的腦神經正在重新連接和修複。這個過程中,記憶和情感可能會以一種特殊的方式重組,創造出非常真實的夢境體驗。"
"但是感覺太真實了,"顧矜固執地說,"他的眼神、他的聲音,甚至他眼角的細紋,都不像是我能想象出來的。"
韓钰輕輕搖頭,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确定:"這是你的大腦在創造幻象,你所經曆的,隻是你自己心中所想所求的投射。"
他的話語雖然冷靜,卻不失溫度,像是一劑苦口良藥。
陶樂樂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小聲說道:"令聞姐,韓醫生畢竟是專業的,再說了,那隻是一個紙片人,我們沒有必要騙你呀。”
顧矜沉默了。
陶樂樂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有什麼必要騙自己呢?
她勉強點了點頭,将目光投向窗外。
秋日裡,道旁樹木披着金黃與紅褐,落葉飄舞。
這才是真實的世界,她默念。
車駛入林蔭道,斑駁的陽光透過稀疏枝葉灑落。
顧矜靠窗沉思,或許韓钰是對的,那隻是一場夢。可為何這夢比現實更真實?
她歎氣,決定專注康複,暫将蕭臨川擱置一旁。
車子停在墓園前。
韓钰熟練地取出輪椅,幫顧矜安置好。
陶樂樂輕握韓钰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拿起那束白菊花。
他們沿石徑前行,最終在一塊白色大理石墓碑前停下。
"李淑勤"幾個字上面,是一個激光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頭像。
顧矜的目光凝固在那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上,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
她的視線徘徊着,最終落在了墓碑上方一枚小小二維碼上。
"這是什麼?"
陶樂樂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全息顯示儀,對準那個二維碼。
奶奶的笑臉突然出現在顧矜面前,那麼鮮活明亮,仿佛穿越了生死的界限。
顧矜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跳漏了一拍。
影像中的奶奶張開雙臂,好似将自己攬入懷中。
顧矜僵住了,身體好似不會動了一般,眼前不過是全息的光影,她卻像真的回到了奶奶的懷抱,似乎能聞到她身上暖暖的桂花香。
"奶奶……"
陶樂樂不知何時已紅了眼眶,她靠近顧矜,解釋道:"這是最新的喪儀服務……"
"當時是遊戲裡的玩家們齊心為李奶奶衆籌的。"
她吸了吸鼻子,"大家都說,如果你有機會醒來,這樣你還能……還能再讓奶奶抱抱你。他們都相信你會醒過來的。"
顧矜的手緊緊攥拳,眼中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震驚、感動、悲傷、内疚,還有一絲微弱卻溫暖的安慰。
這小小的虛拟擁抱,跨越了生死的鴻溝,成為她與奶奶之間最後的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