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動娛樂。
玻璃牆外的霓虹燈在暴雨的傾刷下扭曲成一片血色,像一片還未打掃的戰場。
實習生小唐坐在桌前,戰戰兢兢。
林銳猛地将平闆摔在會議桌上,震的桌上的投影儀抖了三抖。
“這麼大的bug!”
林銳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劈開了沉默,“小唐,我什麼時候讓你刷新人物的?現在這個死炮灰已經把屎山生出來了!你這麼久到底在幹嘛?”
“——等着給屎山辦滿月酒嗎!”
"上、上周……"小唐脖頸縮成鹌鹑狀,氣若遊絲的顫音活像斷氣前最後一聲貓叫,"我以為是自己無知沒看懂,就研究了一下……"
中央空調的轟鳴聲恰到好處碾碎了他的辯解。
"嚯——"林銳的尾音在會議室拖出三米長,金絲眼鏡後射出X光般的視線,"研究?您這是帶薪讀博呢?"
他忽然扯出個殡儀館式微笑。
"要不這樣——"
"您把工資打我卡上,我親自教您玩大家來找茬?"
他忽然湊近實習生煞白的臉,嗅到廉價古龍水的味道,"畢竟咱們這兒是廢物回收站,不是職場萌寵樂園,您說呢?"
小唐的臉色蒼白如紙,攥着衣角的手指關節發白,桌上他的轉正申請表在中央空調的風口下神經質的抽搐。
小唐低下頭,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試圖解釋:“我真的……一開始沒看出來……那個代碼太奇怪了,像是……像是故意藏起來的東西……”
一句“故意藏起來”讓會議室瞬間安靜了幾秒。
林銳的表情僵住,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中了。
他的思緒被這句話勾回到半年前。
他突然想起,那時的自己也不過是個試用期的新人,初出茅廬,對一切都充滿敬畏和好奇。那天,他無意間路過會議室,聽到了自己的組長和另一個資深程序員的對話。
“組長,咱們底層的秘鑰到底怎麼設計啊?”
“别提了,要是投資人發現這坨屎山,咱們團隊直接涼透,整個行業都能笑瘋。”
“那怎麼辦?總得藏起來啊。”
“這樣吧,找個遊戲裡根本不會觸發的條件做秘鑰,誰能發現呢?”
“找個注定開局送人頭的炮灰NPC,一個身嬌體弱活不過三集的小常在?”
“對!把屎山的秘鑰藏在她的孩子身上。”
“她怎麼可能承寵産子呢,哈哈哈!”
“所以才不會有人想到嘛!”
“真是惡趣味!惡心,但聽上去有用!”
林銳當時站在門外,還有一絲沒有被資本和工作裹挾的“人性”。
那時的他還會為茶水間死掉的綠蘿寫悼亡詩,會在深夜改bug時給測試組的姑娘點奶茶,像個可笑的職場堂吉诃德。
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關鍵代碼藏在一個NPC的“身體”裡,這件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透着一股詭異和荒謬。
直到今天——
小唐依然低着頭,聲音顫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誰會把整個遊戲的底層代碼放在NPC的身體裡呢?這是人能想出來的……”
話未說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擡眼看,卻看見林銳手中的筆轉的飛起,筆帽上印着的粉紅色的“為愛發電“還若隐若現。
林銳的腦海裡掠過了那個“炮灰NPC”,那個注定活不過三集的小常在。
她的存在,原本就是為了掩蓋一切,成為一座屎山的墓碑。
就像是自己。
當年對話的兩位資深程序員都已經離職。
他記得離職交接時,那個尖嘴猴腮的資深程序員沒有一個字交代,隻是把電腦扔給他。
“後生可畏啊!好好幹!”
“原來如此……”林銳冷笑了一聲,“當我是背鍋俠啊?真是高明。”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擡眼看向面前的小唐,突然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莫名同情。
小唐看見林銳突然看向自己,不由得打了個抖。
卻聽見林銳淡定道:“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這個bug我會處理。”
林銳站起身,從小唐面前抽出那張轉正申請,抖了抖,轉身離開會議室。
玻璃牆外,暴雨仍在肆虐,霓虹燈的血色映在他的背影上,像一場未完的風暴。
……
崇安殿内,陰影如墨汁般在青磚上暈開,蕭臨川望着那道從雕花窗棂透入的光柱,細塵在光束中浮沉。
殿中女子的身影在光影交錯間若隐若現,如一片随風搖曳的柳絮,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