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段崩潰的代碼,也不是一堆無法修複的屎山。
是一個真正的生命,一個從她身上誕生、與她血脈相連的小小存在。
顧矜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輕碰了碰襁褓中的孩子。
他的肌膚柔軟得像一片羽毛,觸碰的瞬間,她的心猛地一顫,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被擊碎,又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生長。
正在此時,蕭臨川已推門進來。
他幾步邁到顧矜身邊,目光落在她慘白的面容上,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他擡起手,似是想觸碰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了動作,随即又将手收回:“剛剛從乾清宮過來,手冷。”
顧矜擡眼看向他,眼中原本複雜的情緒在這一刻被擊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落淚的沖動。
她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需要再依賴他,不需要再眷戀他的溫情,可是當他站在眼前時,那些壓抑的情感卻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湧了出來。
“誰讓你一直都不來看我,等到此刻,我再也不想理你了。”話出口才驚覺帶出哭腔,淚水已洇濕海棠紋枕巾。
她本該如過去千百次那樣,用柔順的表情勾出溫婉的眉峰,讓"臣妾惶恐"四個字裹着蜜糖從菱唇吐出——将真心與尊嚴一同碾碎成讨好君王的齑粉。
這一刻,她好像再也不是那個懂分寸知進退的令嫔,隻是一個埋怨夫君的小婦人。
蕭臨川看向顧矜,此刻裹在杏子紅绫被中的人,鬓發散亂如揉碎的墨,倒顯出幾分他從未見過的鮮活。
蕭臨川屈指拭過她眼尾,凝在指尖的淚竟比養心殿的銀絲炭更灼人。
青槿幾步上前,遞過已暖好的手爐。
蕭臨川接過手爐,轉身将它塞進顧矜冰涼的手心。
"手爐捂好了。"他隔着錦被将暖爐塞進顧矜掌心,龍涎香混着風雪氣撲面而來。
“都是當娘親的人了,還這樣嬌氣。”
手指相觸的刹那,二人似乎都看到夏日的潮熱中,他也說過這句話。
那時的她,還隻是被他藏在乾清宮裡的令嫔,名存實亡的夫妻關系讓她小心翼翼地維持着自己的位置。那時的她,心中滿是算計和疏離,唯獨沒有今日這般複雜的情感。
他調笑她,還說,若是擔心,那就當真生一個。
二人倏爾相視笑了。
陶樂樂别過頭去抹眼睛。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矜,青絲散亂地裹着狐裘,淚痕未幹卻已抿出個笑,仿佛褪去了宮牆磨出的溫潤殼子,露出裡頭鮮活的,帶着毛邊的真心。
是不是遊戲又有什麼重要呢?矜姐心中已經有了重要的人。
蕭臨川站在床榻旁,目光沉穩而溫柔,俯視着顧矜的眼。
他緩緩擡手,示意張德安上前,随即朗聲下令:
“傳旨,晉令嫔為令妃,年後行冊封大禮。”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話音剛落,他又補了一句:“承乾宮伺候的宮人,各賞一年月俸,以慰辛勞。”
張德安連忙俯身接旨,聲音清亮:“奴才領旨,謹遵聖命。”
殿内衆人聞言,皆是心頭一震,随即齊齊跪地叩首,口中高呼:“謝皇上隆恩,恭賀令妃娘娘!”
青槿與含煙跪在最前,臉上帶着由衷的欣喜。
這一聲聲恭賀,回蕩在承乾宮内,帶着喜慶與激動,仿佛将整個宮殿的氣氛都烘托得熱烈起來。
然而,衆人都未料到,顧矜卻在這一片恭賀聲中,忽然伸手拉住了蕭臨川的衣袖。
她擡眼看向他,目光中帶着幾分倦意,卻透出幾分擔憂。
“年後公主大婚,已鬧了許久,知道陛下疼臣妾,但縱有什麼事,怕也得等一等。”
蕭臨川低頭看着她,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卻又帶着無法掩飾的柔情。
他沒有立即答話,而是俯身,輕輕吻了吻她汗濕的額頭。
“不是說了,有什麼事都讓朕來。”
随後,他直起身來,聲音低沉卻堅定:“朕一刻也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