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缇紗好像差點把這孩子親死了。

——看着溫斯基驟然從方才的蒼白泛起紅霞的臉頰，星缇紗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有些過了。可前者沒給她解釋的機會，本就劇烈起伏的胸膛起伏得更快了，依舊帶着方才話題中悲傷的眼神亂竄着不願意跟她對視。

“對、對不起！我沒有别的意思，我、我……”在談論有關對方家人生死的嚴肅話題時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不尊重人了——星缇紗懊悔地想着，抓着運動褲褲腿的手想給自己一巴掌又怕吓到對方，“我……”

“老、老師。”

溫斯基的聲音很輕，但星缇紗立馬擡起頭看着她。

“别老說對不起，我、我不是怪您——”

怪老師嗎？有什麼可怪的？

溫斯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或許是老師剛才的親吻，或許是擔心老師又一次陷入自責的情緒旋渦之中。沒有魔力的普通人在三十歲之前有着與最低星級魔法師一樣的恢複速度、一樣的身體機能和一樣不會因為生活與苦難而早早消逝的青春，但是在三十歲之後就不一樣了。因為過往寒風中那些苦難日子的磋磨，像過去的溫斯基一樣的很多人都以為奴隸甚至平民的壽命本就應該隻到三四十歲。盡管老師告訴了他這是因為過勞和殘酷律法的折磨而導緻的減壽——盡管發育比智人要早，可歌秋羅普通人的壽命本應該與異世界的智人一樣——但是從小他所知道的，就是奴隸應該在十二三歲就配種懷孕，在次年春天到來之前給主人生下新的崽子。

他的母親就因為身體不好屢次流産而被處罰。

但是……是啊，他現在是一個有尊嚴的人，是老師的學生。可本來青春期的學生也沒有幾個能面不改色也不起哄地上完生理衛生課的，更遑論聽同齡的老師上完課之後被她親一口了。

他的大腦登時就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星缇紗忽然道歉，恐怕他到現在還是宕機的狀态。

苦甜苦甜的糖水很管用，本來快要失去意識的溫斯基此刻隻覺得力氣恢複了三五成。他不知道這是因為裡面放了效果跟地球的黨參一樣、能夠補氣吊命的藥材，他隻知道自己因此變得清晰的思路在一瞬間就讓他大腦過載，整個人變成了燒熟的豬頭。

要是冬天，想必他頭頂已經要開始冒白氣了。

他想擡起手臂把眼睛遮住，但全是傷痕的身體哪怕動一點都扯得他龇牙咧嘴。

老師還在道歉，但是溫斯基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夜色裡燈火通明的學校讓溫斯基忽然地松了一口氣，終于回到家的感覺讓他再一次被失血帶來的疲倦感席卷四肢百骸。老師應該、應該隻是以母親的身份看待作為小輩的他——他這樣想着，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失落。

畢竟老師說過，華夏國人熱烈奔放，蘇聯人更是用親吻臉頰當交際時的禮節，所以、所以……

沒有時間讓他想太多，他被兩個老師用擔架擡下來——珀姬拿過來的。上個月就被清理出來放置了床鋪和簾子作為醫務室的房間裡點着蠟燭，幾個黑醫生正在有條不紊地往一份份血樣上貼标簽。排着隊來獻血的人看到星缇紗和蘿絲都想圍上來——他們的隊伍直接排到了醫務室外很遠，星缇紗一面把擔架擡進去一面高聲維持紀律。

“快快快！别擋着傷員！不是誰讓這幾個孩子來排隊的？快回去——所有十二歲以下的全部回去！太小的不許獻血！珀姬你别走你留下維持隊伍紀律，森麗莎塔麗你倆過來拿蠟燭！把那幾個小同學送回寝室！”

被放到床上的時候溫斯基疼得悶哼了一聲。

在之前的那一次“搜捕”之後，星缇紗還四處招攬了幾名黑醫生。用的手段大都與之前的大差不差，現在滿打滿算把其中一個學徒和星缇紗這個沒有光魔法的半吊子醫生也算上的話，礦場和學校總共有十四個醫生。但即使如此，在當下人手仍然顯得有些緊缺。學生們要學的知識很多很雜，要他們現在就上手操作驗血顯然是對傷員生命的不負責任。而這些跟着星缇紗學完基本操作之後還反反複複練了很多次的黑醫生盡管有十幾人，可面對如此大規模的交叉比對任務，顯然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這也是星缇紗沒讓他們跟車去的原因。

盡管是個半吊子，但是讓人不半路咽氣的本事她還是有的，而且很紮實。

不說上輩子在鑽山溝時如何吧，就這幾個月以來到處撿人扛人、給礦場的工業派後人檢查和治療，都給星缇紗帶來了大量的實踐經驗。

黑醫生的主要業務是使用光魔法激發他人魔力，在用藥這種需要系統性學習的方面，星缇紗的出身顯然讓她在起跑線上占了更多優勢。

别人也沒有條件跟她上輩子一樣一面逃命一面看醫書逃避現實。

蘿絲出去維持秩序，用的說辭和之前她們就商量好的、已經讓珀姬說過的一樣：有惡人要用溫斯基這雙藍綠色的眼睛栽贓星缇紗，之前派人夜闖礦場的也是那惡人——事實上，這理由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說出來了。此刻重提頓時是讓礦場和學校的衆人再一次義憤填膺，甚至有人想闖進來問星缇紗為什麼不處置了這種罪人。

上一個冬天是因為帝姬才熬過去的，未來的日子是要仰仗帝姬活的，跟星缇紗過不去就是跟他們過不去。

而這一次星缇紗沒有再含糊其辭，她從制作空心針和縫針的工作裡擡起頭來，用堅定的眼神看着那個為她而憤怒的婦女：“會的，明天就去。”

觀察血樣凝集狀況、通過比對反應結果和海量的樣本交叉比對确定血型，最後在符合要求的志願者之中選出最身強體壯沒有疾病的。沒有橡膠管更沒有塑料管，就用大号的玻璃注射器接上針頭，排空空氣之後直接抽血然後打進傷員的靜脈裡。

沒有點滴的條件，隻有用人手托着針管一點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