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缇紗壓長放緩了自己的呼吸,試圖以此隐藏自己慌亂的事實。她語無倫次地道歉,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仿佛蚊子叫一樣難以察覺。在三人疑惑又緊張的目光注視下,她至少用了五六次深呼吸才調整好自己的狀态。
“不,就是……我可能沒有辦法隻好您的腿,但是您的病我能治得好的,請不要擔心。還有,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來為我們以工代赈計劃的前期準備做工嗎?有報酬的,您可以做些縫補衣服和做飯之類的活——如果您願意的話。還有,這兩個孩子,您如果願意,我可以送他們讀書識字——不不不您不要着急,不收您錢的,相當于員工家屬的福利。”
她的眼睛瞪大了,她懷疑自己正處于一場高熱帶來的怪誕夢境之中——就像她從一開始就在想的那樣。可自己的雙手正被帝姬捂着,帝姬皮膚那細滑的觸感太真實,讓她難以判斷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她從沒有摸過這樣細嫩的一雙手,也沒聽人對她說過這樣一些晦澀難懂的詞。
帝姬的臉上似乎帶着悲傷——是在為他們這些人而感到傷心嗎?
在帝姬溫柔而悲傷的目光中,她鬼使神差地應了下來。
至少做飯還是能做的。
星缇紗顧不上之前那位叫做露塔的婦人是怎樣誠惶誠恐地答應下來的,她的工作還沒完成——遠遠沒有。太陽已經爬上地平線,從雜院低矮的院牆後面冒出鹹鴨蛋似的橘紅一片。青藍從天空上褪去,金色的粉色的朝霞在天空中蕩漾開。棉衣棉褲已經發完了,可星缇紗她明顯低估了一個雜院能夠住下的人口數量。晨風吹得她的臉頰有一些疼,看着那些還沒領到棉服的人,星缇紗開始後悔自己應該先統計好人數,或者按照每戶一件先發下去再另行準備。
太蠢了,星缇紗,完全是在想當然啊。
聖女所說的東西你理解了嗎?星缇紗?聖女讓你走出你的安樂窩看看真實的歌秋羅,可你以為你逃跑過就是了解一切了嗎?你死前一路上不是被軍隊和侍衛護送着,就是連最後的軍力都已經覆滅也不知道地在山溝裡流竄——連糧食都是别人冒着生命危險下山幫你征來的,你是挨過餓,可那又怎麼樣呢?
你還是什麼都不懂。
“殿下。”蘿絲的聲音傳入星缇紗的耳中,前者也已經脫了身上原本穿着的棉服,将之發給了一戶養着六個小孩的人家。那件衣服正披在六個孩子那挺着大肚子的母親身上,衣襟包被着母親懷裡的孩子,她正站在人群邊緣眼巴巴地看着這中間。蘿絲别開臉不去與那幾個孩子——在漏風的窗子裡躲在炕上往外望的孩子對視,走到了星缇紗的身旁,“衣服不夠,您看……”
“還差多少?……抱歉,我……”
“沒事,殿下,這些是臣應該做的——成人的還差二十三套,外加兩條棉褲。小鬼……小孩的……剛才不好數,現在要叫他們來報數給您統計一下嗎?哦對了,臣覺得棉被和棉襪一類的,以及貼身衣物可能也得買……”蘿絲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
“好,謝謝你。”星缇紗連忙點頭,“你……你能先在這裡統計一下需要的被服具體數量嗎?我先出去買點米面糧油……”
“哎?為什麼要現買?您昨天跟好幾家面館包子鋪定了餐您忘了嗎?您不是說招完人再去買嗎?”
“啊?”星缇紗這才猛然擡頭,對上蘿絲微微皺起的眉頭下那雙疑惑的藍眼睛。水平面——無形的水平面好像被這一下沖破,沖出濕冷重壓的胸腔感覺到了一瞬間的真空,而後回到現實,“好……我的意思是,對不起,我剛剛又走神了。那個,我……沒什麼。那個,你有帶紙和筆嗎?我們現在開始統計還需要的東西數量吧。”
“那個……您包裡就有。”蘿絲眼中的疑惑愈發明顯,擔憂的眼神看得星缇紗沒由來地感覺心虛,“您還好嗎?臣怎麼感覺您今天好像……好像和舞會那天一樣?您真的是因為太累了嗎?真的沒别的什麼卵事嗎?您的狀态看上去真的很不好。”
“……沒有。”星缇紗看着蘿絲的眼睛,而後搖了搖頭。她彎下腰擡起一邊腿把皮包墊起來,從一大堆電子産品旁邊的夾層裡尋摸出本子和筆墨遞給蘿絲,“一會送餐的該到了,來,我來問,你來記——諸位!麻煩還沒有領到棉服的人上前來——一件也沒有的站前面!快!一會送餐的……”
“殿下。”蘿絲用那支羽毛狀的蘸水筆尾巴戳了戳星缇紗的手臂,“沒聽錯的話,送餐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