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玉京眼尾明顯有些發紅。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頰側已經浮起深灰色的鱗片:“我知道你的精神體還未完全聚合,也不可能操縱薔薇科的植物,但眼下的情況對你不利。”
蘇擡眼和他對視,深紫的眼珠裡溶着潋滟的光,像是微微泛波的水面,正映着他的倒影。
她聲音溫柔,妍麗的笑靥卻被一層霧似的輕愁籠罩:“玉京,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這話時她睫毛微顫,蜷曲的發尾堆疊在鎖骨處,襯得她更是膚白勝雪,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揉皺。
……很像是要攀附人生長的花。
聞玉京情不自禁地将呼吸放緩了。
他挪開視線,餘光卻禁不住仍落在她身上。
“事務管理局昨夜已經查清了大部分死者的信息,其中有三分之二曾經參加過懷特組織的靜坐活動,餘下的則遍布各行各業。”他極力控制自己的目光,盡量條理清晰地同她說明情況,“第七機關接手後,深入調查了所有死者,發現……這九十九人每一個都與你有過交集。”
“每一個?”
蘇不免錯愕。
她眼睛睜圓了,意外地看向聞玉京,問,“怎麼會?”
他卻對此避而不談,眼眸幽深,隻聲音陰沉地說:“……霍克沒告訴過你嗎?”
霍克……
隻稱姓氏,他們兩人的關系已經這麼差了?
蘇蹙了下眉,沒有回答。
他們關系僵成這樣絕不是她想見到的。
她斂起神情,斟酌起語句,剛要開口,就聽聞玉京自顧自地講下去:
“他來得早,但也拿到了些情報,卻一點沒和你說嗎?”
蘇從“來得早”三字上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敏銳地意識到,聞玉京話中的意思并不止說阿爾維斯比他早了一天來見她。
更像是知道了阿爾維斯第一個向她開口,請求她挑選哨兵時先考慮他這件事。
她離開阿納希德高層多年,第七機關的情報網已經鋪展成這樣了?
就像是将所有人網羅其中的巨網,每一絲每一縷的顫動都會被織網的蛛盡收眼底。
聞玉京這個态度明顯是要在她面前給阿爾維斯上眼藥,蘇有意想看他還對元帥有什麼别的怨念,當下便柔着聲音說:“他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可能是認為不會影響到我和蘭登的安危吧?”
蘭登。
又是蘭登。
聞玉京微微低頭,壓下眼中的陰郁。
他其實很不喜歡這個孩子。布蘭森死後,蘭登的存在就将蘇的注意力拉走了大半,将她死死束縛在了“母親”這個身份上。
從那之後,她不是向導、不是蘇,隻是“蘭登的母親”。
但她對蘭登實在太看重了,他隻能拼命扼制住憤恨及妒火,給蘭登當一個好叔叔。
天知道他恨不得蘭登被異種撕了。
可她會難過。
他也不希望她的情緒被除他以外的人牽動。
他重重喘了口氣,重新擡起頭來,對上女人擔憂的視線。
“玉京,你還好嗎?”蘇憂心忡忡地問他,“是我有什麼話說錯了,還是你眼睛裡的污染活躍起來了?”
夾在兩人中間的小桌并不寬,她焦急之下伸手過來,白皙修長的手指幾乎就要握到他的手腕。
聞玉京條件反射地避開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沒有事。”
他短促地回了一句,喉結滾動,擡手扯回精神體,感覺自己幾乎要在這種溫柔之下溺斃了。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習慣被人關心,哪怕是她。
但他又喜歡這樣,喜歡她所有濃烈的情緒都是為他而生的。
蘇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我知道你也擔心我的身體,可你總該去診療院看看。”
聞玉京不想駁了她的好意,何況他也總要習慣這種關心,便輕輕點頭,承諾道:“我聽你的。”
同樣是很親昵的語氣,被他說出來卻總帶些陰冷感,像是濕冷的潮氣攀上人光裸的皮膚。
“阿爾維斯沒告訴我什麼?”蘇又問。
這擔憂卻不是對于她自身的,聞玉京看得出來,她是在擔心蘭登受到影響。
“不算什麼大事。”他這下明白霍克為什麼不提那事了,就讓她隻知道她和蘭登的生活不會受到半點影響有什麼不好?
可聞玉京現在過來走的是正式流程,必須要将情況原原本本地說清楚,包括霍克昨天瞞下的那件事。
……一個B級哨兵,死就死了,為什麼偏偏昨天還找她搭讪過?
聞玉京和自己的精神體一樣體溫偏涼,此刻卻覺得心中燒起火來,燙得他身體緊繃。
“死去的人都是哨兵和向導,沒有普通人。向導就不提了,哨兵裡絕大多數,是你當年在診療院坐診時做過精神梳理的。”
蘇想起懷特。
看來死去的向導大多與她年齡相仿,同在學院修習過,或者曾在協會、診療院共事。
這并不新鮮,聞玉京還沒提及的重點應該在後半句話上。
她問:“這些所謂的交集看起來都很久遠了,有什麼例外嗎?”
“有。”
聞玉京深深看着她,恢複正常的紅色眼瞳深處掀起紅黑兩色的波濤。
“人體自爆從中心區墓園開始,死者是位花豹精神體的B級哨兵。”
“他是唯一一個昨日和你有過對話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