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内寂靜一瞬,聞玉京稍顯沉重的喘/息聲卻愈來愈響。
他半跪着,手掌撐地勉強穩住身形,微擡眼睛看她。
……大概是精神體潰散太久,她完全忘了共感的事。
哨兵向導都能與自己的精神體共感,不過向導們日常裡并不會這麼行事,除非為哨兵做精神淨化時必須這麼做。
追求感官強度的哨兵則不然,精神體的存在是對他們五感的再度強化,一般情況下,他們與精神體之間的共感每時每刻都是生效的。
聞玉京也是如此。
因而現在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蘇碾在黑曼巴蛇七寸上的力道,甚至能隐約描摹出她鞋底的花紋。
七寸本就是蛇的心髒部位,她碾着他精神體的七寸,就像踩在他胸膛上,在臨近心髒的位置施力,壓迫感自胸腔一寸寸攀上腦海。
也有隐約的痛如勾了絲的細線一點點繃緊、纏繞,似乎要勒進他皮肉裡。
痛,但……很、舒服?
他被一瞬間竄出來的想法驚到,卻不由自主地更加興奮,眼睛幾乎要變成蛇類才有的豎瞳。
黑曼巴蛇也艱難地在地面上蹭動,長長的尾巴慢慢盤起來,很“自覺”地勾住蘇裸露的腳踝,又一圈一圈纏上去。
“松開。”
她毫不留情地又在蛇七寸上狠狠碾過。
黑曼巴蛇萎靡地松開了,很委屈地匍匐在她腳下,尾巴有氣無力地啪啪擊打地面,發出悶響。
聞玉京濕着眼睛看她。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一腦門汗,碎發濕漉漉地貼在面頰上。一雙鮮紅的眼睛仿佛含着雨霧,秾豔得像要滴出淋漓的汁水來。
他啞聲說:“……蘇,把我的精神體放開。”
“求你。”
蘇冷眼打量他,見他臉上是真流露出痛色,才大發慈悲地松了碾他精神體的力道。
重獲自由的黑曼巴蛇竄回主人身後,隻探出來半個蛇頭,嘶嘶地吐着漆黑的蛇信。
它尾巴揚起來,甩的力度很足,幅度也大,就算蛇身大半都被聞玉京擋住了,蘇也能看個一清二楚。
怎麼甩得像狗一樣?
她示意聞玉京在莫爾芙方才坐過的位置上坐下,涼聲問他:“你又發的什麼瘋?”
聞玉京這樣子不是第一回了。
當年他就很容易因為見血興奮,常常需要布蘭森用精神體按住他。
他剛才又是被什麼刺激到了?
她心裡隐有猜測,便直直地朝他看過去,他卻避開她的目光,極為專注地盯着地毯的花紋,像是從滿地的花朵圖案裡看出了什麼來。
這種态度更是很有問題。
蘇斂目沉思。
他和阿爾維斯所求難道相同?
可正如她同莫爾芙所說,他和阿爾維斯對她而言,目前都算不上優選。
沉思間,有什麼冰涼的、略有些硌人的東西再度纏繞上她光裸的小腿,又微微收緊,仿佛蟒蛇挑好了看中的獵物,正試圖讓其窒息死亡。
是聞玉京的精神體。
……可黑曼巴蛇捕獵靠的是它管狀毒牙裡的毒素,學蟒蛇的捕獵方法是幹什麼?
她見聞玉京一臉無知無覺的模樣,便伸手捉住蛇尾,将整條蛇提起來。
黑曼巴蛇被她提起來時就僵成一長條,仿佛自己是條死蛇。
蘇不客氣地将蛇甩回聞玉京懷裡,蹙眉道:“之後記得和莫爾芙道歉。”
聞玉京眉宇間陰鸷一閃而過,又很快恢複常态。
道歉?海倫那也配?
他卻不想駁了蘇的面子,點頭應了:“我會的。”
說完,他調出腕表的記錄功能,公事公辦說:“蘇·溫特伯爾尼女士,我代表第七機關,想向你了解些人體自爆事件的情況。”
“當然。”蘇面上自然而然展露出溫柔笑意,答話後又有些疑惑地問,“可這事不是由軍區接手了嗎?”
“荒原異種異動,元帥親自察看情況去了。”聞玉京倒是有問必答,“再說,人體自爆并不止昨晚在你花園外的那一例。”
他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地變成豎瞳,這回才是因嗅到血肉氣息興奮的:
“昨日傍晚,在賽琳·懷特自爆前的二十分鐘内,還有九十八人毫無征兆地自爆了。”
九十八人?
蘇面上真切地閃過一抹驚色。
她緩緩問:“加上懷特,就是九十九人?”
聞玉京說是,他的精神體慢吞吞晃上桌面,尾巴尖蘸了點她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勾勒出一朵玫瑰花的圖案。
“大部分死者都曾經參與城門靜坐活動,自爆後的血肉也催生出了污染凝成的黑玫瑰。”
蘇端詳着這朵在桌面上盛開的玫瑰花,它的花瓣層層疊疊,開得極其靡麗,外側的幾片花瓣看上去搖搖欲墜,似乎離凋謝隻有一瞬。
……和昨晚見到的黑玫瑰很是相似。
她心中漫上些不太好的猜測,不免又問:“現場狀況還有什麼問題?”
“和賽琳·懷特自爆的現場并無不同。”聞玉京雙手交疊,腕表亮着紅光,像是他又一隻眼睛落在手腕上向外窺伺,“但有一點很奇怪。”
他平鋪直叙道,“這些人死亡的地點,連起來恰好是一朵玫瑰花的圖案。”
蘇眸光微微顫動,幾乎是瞬間明了聞玉京特意提及此事的原因:“你是說,懷特自爆的位置是玫瑰圖案的正中心?”
難怪。
她方才還在思考,明明阿爾維斯已經了解情況,聞玉京為何還要再來一趟。
若溫特伯爾尼宅邸處在整場風暴正中的位置,以她的性子也會過來再問一遍。
蛇尾掃過她的手腕,冰涼堅硬的鱗片卻帶來仿佛羽毛掃過的酥癢感。蘇垂眸用指腹輕撫了蛇尾兩下,黑曼巴蛇就在桌上癱成一攤蛇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