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連同為哨兵的莫爾芙都不免皺眉。
她嚴厲地道:“聞執行官,蘇是非常寶貴的向導,請你不要用這樣的口吻矮化她。”
滄浪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亦有些憤怒。
來人說的話實在是過分了,這不該是用來對待蘇姨……向導的态度。
阿納希德對待向導、特别是高階向導,一向要比對哨兵好上許多。
這一方面是因為向導的體能素質遠比同級的哨兵柔弱,需要更精細的保護;另一方面,則是他們能想辦法拉回處在畸變邊緣的哨兵。
滄浪不清楚蘇姨在精神體破碎前的具體等級,但他聽展醉藍女士提過,蘇姨是少有的植物型精神體。
阿納希德建立數百年,隻有向導當中出現過植物型精神體,而擁有這類精神體的向導最低等級都是B級。
比之擁有動物型精神體的向導,精神體是植物的向導能更輕易地指揮、掌控乃至“使用”哨兵——他們的精神體更具有延展性,同一時間内能鍊接的哨兵更多。
如今阿納希德的掌舵人、元/首孟懿正是擁有植物型精神體的S級向導。在戰場上,她的荊棘精神體能同時給上萬哨兵做精神淨化,并依靠建立起的臨時鍊接指揮他們作戰。
滄浪相信蘇姨過去也有這樣的能力。
因此,這個被海倫那會長稱為“聞執行官”的男人,其所作所為就更顯得可惡了。
滄浪一面想,一面克制自己想要揮拳的沖動。
他不能給蘇姨添麻煩:這男人既然被稱作執行官,定然是第七機關的人。
某種程度上來說,第七機關在阿納希德的名聲還要比軍區差勁許多。
——其成員都是潛行、暗襲的好手,且他們的行為針對的并非異種,而是阿納希德内部潛藏着的危險分子:比如與阿納希德作對的教團的卧底,以及被權勢、金錢腐化的上層權貴人士。
當然,他們也負責從某些經曆過污染事件的人口中問出情報,但采取的方式都不會特别好受。
……軍區隻是訓練嚴苛,加之軍士常年鎮守前線、傷亡率過高才傳出來“吃人不吐骨頭”的聲名,第七機關則是貨真價實的能“把人連骨頭一塊嚼碎了”。
這位聞執行官找上蘇姨究竟是要做什麼?
滄浪眼睫輕輕顫動,沒有貿然開口問話。
他畢竟是後輩,蘇姨她們沒開口前,不适合接話。
不知為何,蘇姨也沉默着沒在第一時間開口,但滄浪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她的吐息聲比剛才沉上許多。
她是生氣了嗎?
男人在此時卻語帶諷意地開了口:“我怎麼會是矮化蘇呢?海倫那。”
他聲音裡也仿佛伴着蛇類吐信的嘶嘶聲響,陰冷的語氣在說到蘇名字時卻意外缱绻,“現在是我更需要她,莫非你們哨兵協會的事重要到能越過第七機關?”
“如果你要如此指控我……”他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那我隻能告訴你,我看不起且想要矮化的人,是你。”
“帶着你的蝴蝶滾一邊去吧,A級的廢物。”
“你!”莫爾芙明顯被激怒,騰地一下站起來。
她的精神體重新出現,翅膀一振,就要帶起風暴。
而巨蛇亦不甘示弱,遊動上前,吻部大張,露出墨黑色的口腔内裡,發出呼呼的示威聲響。
“聞玉京。”
蘇面色和聲音一同冷下來。她上前一步,将莫爾芙讓到身後去,又輕輕拂開做好攻擊準備的閃蝶。
因為護住莫爾芙和滄浪的動作,她離門邊的一蛇一人更近了,巨蛇像是才發現她的身影,一改方才的态度,親親熱熱地就要往她手上纏,甚至還貼心地變小了些。
“啪”的一聲脆響。
巨蛇被她一巴掌拍得腦袋歪到一邊,血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人性化的茫然。而它的主人也捂着同一邊臉頰,模糊地笑着問:
“嘶……蘇,怎麼這樣?”
他像是也被打了,從指縫裡露出的蒼白臉頰泛起潮紅。
“滾出去。”蘇毫不留情地道,“還是說你想等我直接扇你?”
“當然不是。”聞玉京沒有放下捂臉的手,隻意味不明地舔了下唇。
滄浪注意到,他探出來的舌尖也像他的精神體一樣隐約分叉。
聞玉京……
滄浪後知後覺想起,這位執行官的名字也在他剛才看過的名單上面,排名還很靠前,就在元帥的後一位。
他和蘇姨的基因匹配度有96.5%。
……怎麼感覺他的動機更加不純了?
滄浪不由得重新看向聞玉京的臉,意外發現他的眼白竟是全黑的。那黑色還在聞玉京眼睛裡流動,瞧着不像是天生如此,而是後天才變成這般模樣的。
蘇顯然也注意到這點,語氣不免稍稍緩和:“你眼睛裡的污染是怎麼回事?”
聞玉京放下手,輕描淡寫地說:“啊,第七機關事忙,我沒有時間找向導做淨化。”
莫爾芙聽了冷笑,忍不住刺他一句:“我也沒虧着你,給你介紹了多少匹配度高的向導,你怎麼不去?”
聞玉京斜她一眼,不陰不陽地回敬道:“真是抱歉,我不喜歡被人挑選。”
說完他很是急切地上前一步,目光卻略微移開,沒有朝蘇看哪怕一眼:“……和我出去聊聊?”
“不。”蘇斂起方才的短暫溫情,很是冷漠地回複他,“我讓你滾出去,現在。”
“要我再重複第三遍嗎?”
巨蛇明顯瑟縮了一下,像小狗一樣垂頭喪氣地耷拉下腦袋,遊回聞玉京身邊,恹恹地又變小不少,纏縛上聞玉京的左臂。
聞玉京唇角稍稍下壓,又迅速撫平,露出點勉強的笑意:“好,我滾出去,滾到外面等你。”
他就這麼退出去了,到門邊時很是猶豫了一下,才反手關上門,帶出聲沉重的悶響。
莫爾芙重新坐回椅子上,藍色閃蝶也慢悠悠落回她肩上,收攏翅膀。她沒好氣地說:“他這樣子,你們當時怎麼忍得了他的?”
蘇重新恢複了溫柔的語氣,滄浪看見她唇角帶笑,說出來的話卻透着股冷意:“忍什麼?不會說話打一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