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上銀色鐵甲反射着淺淡月光。
燭芯"噼啪"爆開,銀甲霎時被映得如滿室千星濺落,銀河流動在馨香閨中。
蕭越嘴角含笑,揶揄她:“喬姑娘言下之意是說,在下可以偶爾來偷香竊玉?”
喬婉眠順手抄起軟枕挾風擲去,嗔道:“想得美。”
又看盔甲在牆上粼粼水波一樣的倒影,問:“大人這身打扮,是要去做什麼?”
蕭越專注看燭火下少女琉璃似的眼瞳,伸手接住軟枕,道:“與你道别,也讨個彩頭。名義上,我帶五千輕騎去守北線,齊軍今夜部署了兩萬輕騎奇襲。”
喬婉眠霎時精神,小嘴叭叭:“消息準嗎?保證能赢嗎?”
火光搖晃,蕭越眸子裡交織着野心與興奮,牽起她抓着錦被的手,“若我凱旋——”薄唇擦過指尖,“眠眠便親手為本将解甲。"
喬婉眠想起看過的話本子:“會不會是陰謀?聲東擊西?”
蕭越寶貝地揉喬婉眠頭頂,“放心,各個薄弱處都有安排,你抓緊休憩,一會……”正說話間,斂劍在門口輕咳。
蕭越飛快地俯身在喬婉眠面頰上“啵兒”一口,青年的意氣風發沖破冷峻皮相,道:“來不及細說,隻用記着,無論發生什麼都别怕。可願祝我旗開得勝?”
喬婉眠怔忡颔首:“願?願!”
蕭越拉開門,“走了,等我。”
門扉開合卷進朔風,她蓦地驚醒,推門大喊:“萬事小心!”
擂台前五千鐵甲聞聲側目,寒槍映月,如銀浪翻湧。
蕭越頭也不回,隻潇灑揮手。
好丢人!喬婉眠嗚咽一聲,“砰”地将門合上,背抵門栓羞赧咬唇。
不過,僅過去一旬,令蕭越頭疼的鎮西軍已然紀律嚴明,五千騎兵路過她門口,竟如落雪雁過般無聲,堪稱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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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糧倉走水了!”
好煩,又做夢。
喬婉眠在榻上翻了個身,忽地驚坐起——不是夢!焦糊味刺破窗紙,遠處火光映紅半邊天。
她胡亂套上外衫貼門細聽。直到喊殺聲漸歇,方敢推門。
寒風卷着草木灰撲在面上,遠處青煙騰空處,正是糧倉所在。
爹爹教過,若遇危險先要保得自身周全,才不會成旁人的負擔。保命的訣竅便在于膽子要足夠小,恰巧,與人比膽小她還沒輸過。
她貓腰溜至桑耳房前,見有燭光漏出門縫,便大力拍門道:“桑耳姐姐!桑耳!蕭、将軍中計了!你可以帶我去看看糧倉嗎?”
門扉"吱呀"開半扇,桑耳鬓發散亂,領口銀狐毛淩亂翻卷。喬婉眠倏地噤聲,這模樣,像極了她午後蕭越銅盆裡春情未褪的倒影。
“大人走前未與你交代?”桑耳指尖系着襟扣後退,“進來說。”
喬婉眠嘴唇慚愧地繃成一條線。
蕭越那時光與她鬥嘴,正事剛開個頭就被斂劍催走。
喬婉眠耷拉着眼簾道:“去是去了,但時間都荒廢了……”
桑耳更退開一步,“不必擔心,到屋裡細說。”
喬婉眠耳尖發燙後退半步:“不了吧……若此事不急,我等姐姐去屋裡講。”說罷,提着裙裾落荒而逃。
桑耳回頭對已經爬出窗的刃刀道:“你我早是正經夫妻,跑什麼?”
刃刀讪讪翻回,将狐裘裹住她肩頭,頭埋在她頸邊小聲:“姐姐,我習慣了……”
“再叫姐姐,”玉指戳他眉心,“我收拾你。”
“不亂叫了……阿姊。”
一陣兵荒馬亂後,桑耳氣息不勻地重新将系帶抻緊,“先别鬧,等我回來。”
刃刀乖巧:“好,阿姊。”
喬婉眠趴在門上聽外面動靜,那火怎麼都撲不滅,連帶附近幾個倉房都付之一炬。
就在她疑惑計劃出了問題時,桑耳的腳步停在門外。
桑耳安撫道:“放心,這些大人早有預料,那些是虛設的谷倉罷了,真的在這。”她大力跺了跺腳。
喬婉眠大驚:“糧食儲存于煙道?”
桑耳無奈道:“是附近的地窖。那幾個假谷倉的糧袋裡,裝的往年春夏積攢的雜草。”
“還有别的嗎?”
桑耳坐下,在膝頭攤開輿圖,“齊軍在這附近百裡處分散屯兵,”她畫下一片區域,”總數大概大概小三十萬,我們一直裝作不知。大人這幾日也不是去守北線,而是帶着一支小隊去奇襲對方幾個糧倉,若是成功,他們能幾處同時行動,燒了對面的糧倉。”
桑耳說得風平浪靜,喬婉眠聽得心驚膽戰。
夢中血浸荒原的戰場驟然浮現,如果她能知道前世主戰場在那裡就好了……可惜夢裡一片平川,隻知那日落的雪紛紛揚揚,融化在将士們的血水裡……
等等,喬婉眠視線努力忽略掉頑抗的蕭越,看向西邊,她還記得齊太子是從西邊一處至高點騎馬奔來的。
前世的主戰場似乎不全是平原?
要不要試着尋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