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門大敞,豔陽下,一個長相極俊俏的年輕公子金冠上綴着紅瑪瑙,綠袍束着金革帶,一身飾物流光溢彩,正敲着玉骨折扇坐在搖椅上含笑望着她。
喬婉眠一看他便莫名想逃,卻被幾個香氣撲鼻的婦人簇擁着,誇獎着下了車。
“聽說,你想死沒死成?”那公子起身走近,面上笑得和善,吐出的話卻不留情面。
喬婉眠僵住,邊退後邊小心偷瞄他,直到他的眉眼逐漸與記憶中一人重合。
蕭越!?
喬婉眠哆哆嗦嗦指着他,掏空心思罵道:“你你你狗官!要殺要剮随意!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人漾着和煦笑容的臉瞬間變得陰沉,壓上前一步,話音裡帶着威脅,“我勸你看仔細再說話。”
旁邊的婦人小聲提醒:“快賠禮,這是二公子,同姑娘一樣,最厭惡蕭越,也最厭惡旁人說他兩個長得像。”
喬婉眠心頭不好的感覺尤未消失,但無處可逃,隻能彎膝賠禮道:“民女見過蕭二公子,是民女眼拙。”
蕭虔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喬婉眠,滿意點頭,笑得春風化雨,“沒吓到吧?我同姑娘一樣,平生最恨那人,才一時失态。聽說姑娘父兄皆被他所害,心有不忍,特請姑娘來,想給姑娘一個親手報仇的機會。人固有一死,為至親而死,何嘗不是一種榮耀?”
喬婉眠深吸一口氣,發覺自己死灰般的心微弱地跳動了兩下。
她從前是沒得選,若有辦法,她絕不甘放過那狗官。
“可……我什麼都不會。”喬婉眠小聲道。
“傾國之貌,足矣。”
“什麼意思?”她小聲問。
“英雄難過美人關。你若下定決心血刃仇敵,她們助你。”蕭虔信誓旦旦,“我已有萬無一失的計謀。”
美人計?喬婉眠看身邊幾個婦人,個個四十往上,身段妖娆,别有風韻。
若她沒記錯,蕭越今年才及冠,他私底下竟好這一口……重口,但符合他的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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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虔背着手跨出小院,勝券在握。
這女子美則美矣,卻是個草包,極好操控。于他來說,閑來把玩欠分妩媚,這樣利用也不算浪費。
她的父兄都被蕭越收攬了,不知他們知曉女兒或妹妹死在蕭越手上時,會是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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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婉眠昏昏沉沉地被她們推入一間屋子,困極累極,竟在簇擁中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地被脂粉香霧嗆醒。
隻見面前銅鏡中,幾雙染着蔻丹的柔荑在她頭上忙來忙去,其中一人正将鎏金顫蝶步搖插入她發間。
喬婉眠聽她們說話才得知——美人計裡的美人,竟是她!
"怎可向仇人獻媚!"她霍然起身,鎏金顫蝶步搖墜地,碎了滿地殘翅。
身旁娘子手中的胭脂盒也倒扣在青磚上。
"小娘子糊塗。"為首的柳三娘拾起碎金钗與蝶翅,輕飄飄戳在她心口:"至親白骨未寒,給你報仇的機會,你偏要守着貞節牌坊?死後有什麼臉再見他們?"又用指甲挑逗似的劃過她顫抖的唇瓣:"待你化作孤魂野鬼,定會後悔。"
衆美婦團團圍上,語重心長的勸解裡暗藏噬骨的冷漠:
“你的舅家冒死救你,姑娘難道要回去繼續拖累親族,恩将仇報?”
"二公子為你求來鴻門宴報仇,你若放棄,置二公子于何地?”
那些美婦一個個都是當年風頭無二,專哄權貴的花魁,說服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娘子還不是手拿把掐?
沒兩日,喬婉眠當真被仇恨裹挾,同意了他們的計劃。
初兩日是學舞,奈何站都站不魅,使幾個舞娘出身的看到她就頭疼;再試,唱曲不行,奏樂不會,字醜得像爬蟲,更别提書畫了。
"罷了,隻是木頭美人。"柳三娘冷笑,翡翠戒指硌在她凹陷的腮邊:"既什麼都學不會,那便隻配端茶倒水——隻要宴席那日把領口扯低三分便足以惑人心神。"
喬婉眠開始學着如何倒酒端碗部菜伺候人。
她于這方面也學得極慢,為達目的,那些美婦沒日沒夜地逼她,空閑時便逼她吃葷腥油膩,想讓她再圓潤些。
喬婉眠不知吃吐多少次,那些美婦仍冷眼看着,冷冰冰道:“姑娘有牡丹的豐腴之姿,怎可配一杆細草?”
日日驢子一樣轉着,喬婉眠沒空傷心。悲傷也隻能在夜深人靜時悄然爬上心頭。盛夏時節,她卻每夜哭出一枕冰涼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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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萬事俱備這天。
臨行前柳三娘塞給她一把短小匕首,叫她貼身藏着,伺機行事。
“不行不行,蕭越武藝高強,能以一敵衆,獨自斬殺數十刺客。隻給我一把刀,不成的。”
“放心,那些小問題,二公子焉能想不到?他的酒裡有藥,你等吃一半就動手,他反應不及的。記住,心髒在中偏左第四根肋骨下。成事後你将齒間毒藥咬碎就成,放心,一點不疼就能與父兄團聚。”
馬車早候在門前,車簾後隐約傳來脂粉香。
喬婉眠踩着腳踏登車,車内五位美姬與她一般打扮:上着金絲牡丹短诃子,下着銀紅鲛绡紗裙。
氣質或妩媚,或火辣,或清冷……竟是幾人就囊括了所有女子類型。至于她,即便穿着華服受過訓練,也還像鹌鹑。
喬婉眠坐在其中,說不出的别扭,隻悄悄将衣裳往下拽,企圖遮住自己的肚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