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收盡最後一縷血光,司礽決絕而去。
小院逐漸沉入寂靜,喬婉眠才緩緩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爹爹!爹爹!
阿兄!阿兄!
這是噩夢……一定是的……總會醒來的。
她癱坐原地,一動不動,隻有淚不斷砸下,澆濕桃粉襦裙,宛如泣血。
心底一遍遍聲嘶力竭地呼喚至親,卻隻聽餘音在她空蕩蕩的心房一遍遍回蕩。
窗外暗了又亮,不知往複了幾日。
任憑婆子往來送飯食,或好言相勸,她都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似是隻餘一副軀殼在人間。
幾日下來,婆子都覺得她有些邪性,也就不再多事了。
那日熹微晨光剛爬過窗棂,喬婉眠似是突然想通,踉跄着起身,撲向放着簡單吃食的八仙桌。
她的目光在桌上搜尋片刻,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橫在腕上試探。
冰涼剛接觸皮膚,過往劃破手指的痛感瞬間占據大腦,她想用力卻本能地脫力,刀砸落在地,哐當的巨響震得她靈魂發顫。
爹爹,爹爹。
阿兄,阿兄。
我竟連追随你們都做不到,太沒用了。
喬婉眠對自己的軟弱失望透頂,繼續将自己關在小屋裡睡了哭,哭了睡,不吃不喝,渾渾噩噩備受煎熬。
司礽派來暗中盯着喬婉眠的人都開始不忍,求司礽找郎中瞧瞧,怕她将自己活生生餓死。
擔心洩露喬婉眠行蹤,司礽将情況報告給蕭虔。
蕭虔派人來探。
随着郎中一起去的,還有個絕色面容,衣着華美的婦人,細看,正是當年名震開陽的花魁柳三娘。
司礽卑躬屈膝地跟在他們身後,像條尾巴,踏入喬婉眠的廂房。
她似一個破碎的瓷娃娃,倒在榻邊,已然昏厥。
郎中潦草一眼,見喬婉眠隻剩一把骨頭在硌中衣裡,臉色白到發青,枯發糾纏,眼睛紅腫,心中便有了一二推論。
桌上食物原封不動,手邊還有一把刀。
郎中垂眸看了一眼刀,面色不動,叫婢女先将人放在榻上,才把脈。
他捋着胡須睨司礽,“是餓的,喂點米湯肉湯自會醒來。隻是她小小年紀餓到這樣還水米不進,怕是存了死志。”
“郎中說笑了,什麼死志,奴家還沒見過哪個真死了。”婦人輕笑一聲上前,向郎中福了福,郎中輕飄飄看她一眼,不做聲躲開。
婦人也不在意,捏住床上人的下颌左右轉她的頭,先看五官後看牙口,最後遣走男子扒開小衣瞧了瞧,又看過手腳,贊歎:“真不錯……多年沒見過如此極品。可惜不歸我那處。”又扭頭對外喊道:“傳信過去,可以,再可以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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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婉眠再有意識時,恍恍然不知自己是死是活。當是死了罷,一家人終是團聚了……
唇齒間怎的濃郁甜香?莫不是已飲下孟婆湯了?
不成!
她還未見父兄與娘最後一面,他們定在黃泉路上候着她呢。
喬婉眠一急,黛眉一下擰緊。
“醒了?”司礽喂湯的手一頓。
表哥?奈何橋這樣窄?他也被蕭越害下來了?
喬婉眠睫毛扇扇,緩緩睜眼。
眼前是素白的床帳與披麻戴孝的表兄。
還是沒死了。
“旁的都撬不開你的齒關,唯這甜湯能喂得進。長這般大了,還得靠饞蟲救你性命。你這是何苦?仇人錦衣玉食,你卻自尋短見?你将千辛萬苦救你的我們,置于何地?更不用說,你若真去了,如何向你父兄交代?”
喬婉眠被他勸得慚愧,她的逃避竟對不起所有人。
讷讷辯解:“不是……”
“沒有就行,來,大口喝。醒得恰是時候,貴人要見你。”
“什麼貴人?”
“你之前不是說要為他們報仇?我為你特地去求了能幫你雪恨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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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婉眠靠着司礽的刺激,勉強咽下幾口飯。
半個時辰後,不知從哪來了些丫鬟婆子,團團擁着她,為她梳洗,還趁機丢了她的白衣,說是怕不詳,沖撞了貴人。
她們原本備着的都是極豔麗的衣裙,喬婉眠幾番央求,才闆着臉勉強換成素色衣裙。
她體力尚未恢複,在混沌中被架上馬車,她空洞看着車外曾經熟悉的街道,七拐八拐停到一處小宅子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