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熊熊,熱浪幾乎翻滾到面前,身下佛堂中開始傳出梁木斷裂之聲。
蕭越掰碎一小塊瓦片,用絹帕包好,又引了火苗,等到燃燒過半便輕輕一擲,正正砸在蕭虔袍腳上。
蕭虔已在猙獰烈火中看到蕭越的未來,他心滿意足地轉身,卻發現自己的衣袍上有火星。
衣料為雲錦,就在他注意到的一瞬,火苗噌的竄起,燒的比草垛還快。
蕭虔到底年少,叫罵一句就急忙倒在地上翻滾,來回幾圈也沒能徹底将火撲滅,發梢也被燎焦了些,眼裡那股得意勁消失得一幹二淨。
蕭越向來不留隔夜仇。
為大局考量他現在不能出面,但戲弄戲弄蕭虔易如反掌。
戲看完了,他不緊不慢地坐起身,抱着喬婉眠借火光掩護躍下房頂。
喬婉眠在預感蕭越要跳下去時便閉了眼,隻一個呼吸的功夫坐到了地上。
她伸手撫摸了一下堅實又炙熱的土地,感恩她不是需要常在枝間覓食的鳥。
倒騰着依舊發軟的腿,喬婉眠跌跌撞撞追已經大步離開的蕭越。
蕭越沒有走她來時走的小徑,而是直接進入一旁的竹林。
遠處火光映照下,竹林裡影影幢幢。
喬婉眠追上他,躊躇片刻問:“大人,你會抓那兇手嗎?”
“菩薩都不管,我管什麼。”
喬婉眠不甘心:“可大人是大理寺少卿……”
蕭越睨她一眼,“怎麼,每個橫死的人都歸我管?”
方才死去的小厮是齊國收買的探子,叛國賊人死不足惜。
且原本留着他也隻是為了讓他繼續傳假消息。
自打蕭越記事起,身邊總是不斷出現身份可疑之人。
最初他還會調查,會懲治,企圖殺一儆百。
但那些人如同廊下雜草,永遠鋤不盡,他還因此被林家構陷,落下了兇戾暴虐的名聲。
蕭越幹脆将無歸院重建,将自己身邊一切都封閉起來。
但他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同一個丫鬟解釋。
……
喬婉眠對蕭越的不負責态度失望。
不知不覺間,她早不覺得蕭越是她最初認定的無情羅刹。
思忖半晌,喬婉眠還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決定等蕭越度過這次危機,不再受那蒙面人威脅後,替那個枉死的小厮報官。
蕭越察覺喬婉眠的失落,幾息過後,漫不經心道:“被殺那人名為周淮,是齊國的細作。”
喬婉眠頓在原地。
齊國細作?蕭越恐怕恨不得親手了結他的性命。
當年齊國舉兵攻打與其接壤的西原時,駐守在西原的大半鎮西軍正随蕭老将軍與前朝軍隊在都城開陽打攻城戰,無法回援。
後來大半西原淪入敵手,蕭越外祖一家為守城慘死。
她輕聲:“對不起……”
蕭越情緒複雜。
原以為喬婉眠也會像世人一樣,不知另一半西原與鎮西軍的血淚,沒想到她一聽齊國就反應過來。
但他不想再繼續談論西原,便随意問:“你畏高?”
喬婉眠渾身一震,想起自己如同落水狗般死死抱了半天蕭越,臉頰漲熱,選擇性耳聾,“大人剛才聽到了什麼?那個蒙面人來找二公子做什麼?”
蕭越冷哼一聲,顧左右而言它,那就問點重要的。
他的目光傾軋着喬婉眠,問:“你為何犯禁外出,又到那小佛堂?”
遠處佛堂還燃着,影影幢幢的竹影與火光映在蕭越身上,绯紅官袍的衣角在夜風中鼓動,喬婉眠又感受到他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喬婉眠眼神飄忽,避重就輕,再次答非所問:“婢子幼時頑劣,從樹上一頭栽了下去險些沒命,從那以後就不敢登高了……”
蕭越吓她:“你和蕭虔約好今日在此相見?”
“不不不是,”喬婉眠擔心蕭越認為她與蒙面人是同夥,急忙撇清,“婢子是迷路了。”
蕭越不疾不徐,語調中帶着絲意味不明的引導,“迷路為何進屋就要跑?”
喬婉眠道:“婢隻是想敲門問路,誰知外面來了一隻怪鳥,叫聲凄厲,婢子被吓了一跳才躲了吧進去……鳥走了,婢子自然要離開。”
“對了,大人在屋外,看到是什麼在叫了麼?”
蕭越一默。
他就是那隻怪鳥。
原本是想警示她讓她快走,沒想到反而促使她鑽進了屋中。
有人發現走水,呼喊聲穿透靜谧竹林。
遠處火光照亮他深邃的輪廓與銳利的眉眼,他眸中一點寒芒直攝入喬婉眠眼底,令她無所遁形。
蕭越不受影響,語氣笃定:“你早知來人是誰。”
喬婉眠心悸一瞬,險些站不穩,她逃避着蕭越灼人的目光,抿着唇回憶。
自己見到蕭越到蕭虔放火期間,她與蕭越就沒說過一句話,不可能有漏洞。
他一定是在詐她。
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