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強大如龍尊,鎮守建木千年,意識竟也會被侵蝕。這其中,是否還有不為人知的隐情?
夜明珠的力量由誰維持,已不言而喻。景元心間愈加疑雲重重,繼續随蜃境回溯過去,想要再搜尋出一些端倪。
往後,是他與丹楓的第二次相遇,不過對丹楓來說,應該是初次。
當時的情景複現于眼前,景元再熟悉不過,畢竟這曾是他唯一付諸于筆墨的珍貴經曆。
天色青暗,落雨漸急。少年隻是不經意地一瞥,目光便觸及林間昏睡的身影。那年輕男子斜躺在泥濘土地上,散開的黑色長發與月白衣衫卻不沾分毫污漬,十分惹眼。走近時,在濃重濕氣裡也能嗅到他身上怡人的清香。
沒有額頂龍角,樣貌也不似從前,丹楓暈倒前将自己僞裝得很好。但很奇妙,景元就是毫不費力地認出了他。也許是因為他經過諸多曆練,尤其傀儡蛸一役,識别他人身份的敏銳度大幅提升。可是當他後來握筆回想時,卻更多地感覺,一切都像是命運的安排。
他很輕松地抱起了丹楓,好似捧着易化的冰雪,居然會有點怕自己的體溫會灼傷懷中人。
等下一次如此接近時,懷中已是褪鱗轉生的丹恒了……
命運以捉弄人為樂,讓兩根紅線意外交織,再被斬斷,結果随着時光推移,不知不覺間又糾纏得更緊。
景元在近處凝望,見少年把飲料杯遞給丹楓。心道:不愧是我,看誰順眼就想逗他一逗。
蘇打豆汁口味古怪,印象裡丹楓從來不碰這種飲料。然而現在,景元作為旁觀者,竟發覺他眼中曾閃過一絲期待。
奇怪……莫非丹楓是有其他原因不能品嘗嗎?
情景推進,二人結伴同行,景元心情大好,口若懸河将自己背景透了個底掉。
少時的他并非對外人毫無戒心,也不是因為知道丹楓的身份,單純想和龍尊套近乎,才将事情和盤托出。
他隻是很自然地,情願如此。
除了自發的信任,也是因為太過遙遠了吧,無論身份抑或心境。無形的距離淡化戒備,濾去顧慮,似乎身在此岸,隔着茫茫大海放縱自己,彼方天地自會包容一切,甚至感到新奇。
景元見那傻小子灌完兩大杯蘇打豆汁兒,還在那嘴硬地對丹楓誇耀滋味,不禁也被逗笑了。
兩道蜃影擦肩而過,他轉過身,明明知道此後有何見聞,還是沒忍住跟了上去。
雖是共同的過往,卻并非處在景元的角度,到底是不一樣的。
很久之後,他了解到,飲月君神識不穩,不僅依靠輪回重生清洗過去,力量暴漲時陷入龍狂,也将失去現世某些多餘的記憶,有時即使記得,也不再附着任何感情。景元這才明白,仙舟下一場戰役開始之前,他們正式相識時,為什麼成熟的龍尊俾睨衆生,冷傲淡漠,看上去早已不記得他。
原以為丹楓真的全都忘了,今日方知,這流光裡的蜃影,竟是飲月剝離出來的回憶。
問題是,他為何要将珠子秘密送給禺州?難道……
第一顆珠子很可能隻是試驗品,第二顆才是丹楓真正想以龍尊之力養護的。
是他暗中誘導禺州,打造出能夠穩定精神的蜃境,目的是自救。在神識被入侵的情況下,他必須先讓這些回憶被保存下來,一直等到,可以再度擁有它們的時候……
可是,他失敗了。
景元隐隐覺得,丹楓不會無緣無故封存這些記憶,縱然他内心希望,此舉并未摻雜其他任何考量。
隻是留念,對我的留念。
……是嗎?
接下來,憑着少年景元對故友的了解,加之龍尊護佑,尋找雲山的過程比想象中輕松許多。
二人先在虛陵洞天發現蹤迹,一邊追蹤一邊抹去痕迹,追到蓬玄洞天,消滅了數十隻潛藏此地的魔物,又闖入霍林洞天,順道滅了一夥劫匪,救下百名守衛,然後在朱陵洞天與雲騎狹路相逢,引出禁制迷障,拖住追兵,争取到更多時間。再路過沿途五大洞天,見義勇為不計其數。最後總算到達丹山赤水寶地,截住了迷路但很能跑的雲山。
不巧另一批追兵趕到,為首的軍官認出景元,氣得破口大罵,非要擒他回去處置。
景元知道“切磋”在所難免,還想說兩句,既為辯解,也為一展英雄氣概。
但是丹楓才不管這些,不等少年開口,擡手就是一招凝水為槍,把雲騎長官砸暈在牆上……
“完喽,回去好好關禁閉練劍吧。”過來人景元搖搖頭,無奈之下卻笑得異常開心。
“完啦。”少年景元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前輩……說好的不用太大力氣呢?”
丹楓斜睨他:“呵,就這?不費吹灰之力。”
丹恒先心疼一秒将軍,然後:“沒錯,果然扔是最擅長的!”
眼看先前被被迷障困住的追兵也抄近路趕來,景元當機立斷,一巴掌扇暈發瘋的雲山,背起這個身形比他大一圈的家夥,拔腿就跑。
“前輩快跑,等等,小心背後!”
丹楓揮袖打落幾支冰箭,回頭看少年幾乎要被那壯實哥們給壓趴,着實不甚美觀。
于是四方忽有無根之水騰起,彙聚為龍形,從少年背上掠過,便将雲山帶走,飛在半空中。
“飲、飲月君?!”有士兵驚叫。
“前輩,你身份暴露了啊!”
“哼。小子,你果然早就看出來了吧。你連僞裝都不弄,有臉說我?再者,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那是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當……好吧,我們都挺磊落的哈。這次我出來用的代号是無敵劍俠,以後咱這組合可以起個外号,叫仙舟奇俠!”
“太傻了……”站在旁邊的景元忍不住扶額。小時候的自己簡直比小說描述裡還幼稚。幸虧後來心血來潮寫小說時給美化了一下,不然簡直沒眼看。
丹恒猛地愣住。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