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對他是什麼感覺?”
“沒有什麼感覺啊!”
“那他上次抱你,你也沒有感覺?”
知命臉一紅,感情上次全過程都被李師師看在眼裡了,她也從來沒有去想過喜歡王宗堯這種事。
師師淡淡笑了笑,慢慢起身去逗弄那廊下的鹦鹉。
“男女在一起啊!其實那種天性使然的喜歡最重要,一見面就想抱抱或者摟摟,你不用害羞,這種喜歡很純粹,本能的沖動,是你内心的喜歡表現。”
知命在外雖然一直男裝示人,李師師終年流連于風月場所,一眼就看穿知命女子的身份。
“如果你連這一點渴望都沒有,可能你根本就不愛他。”
“那你喜歡官家嗎?”知命小心翼翼的反問。
“我這種人,早就沒有喜歡的資格了。李師師頓了一小下,惘然的回答。
停了幾秒鐘,繼續道“那天你救小乞丐,我也在。我佩服你。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德行,難得他對你真情一片,莫回頭後悔。”
“我這輩子已經失去了愛人的機會和能力,或者愛人的本能,你還有,妹妹,你抓住機會。”
李師師邊說着話,眼睛卻一直看着那籠中鳥,突然打開了籠子的門,就那麼決斷的給放走了。
知命迷惑了,被牽着思路在心裡問自己:“我喜歡王宗堯嗎?還是單純覺得他算是個合得來的玩伴?又或者對方過于多金顯得魅力無窮?”
李師師看着那鳥兒拍打着翅膀飛走不見,又轉過廊檐,蹲在池子邊上喂魚,拿了幾顆魚食一粒一粒的投進水裡,肥美的錦色魚兒翻着水花的過來争先恐後的張開大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知命慢慢碎着步子跟過來,看着這宿命般的畫面,想到了這句話。
李師師拍拍手心裡剩下的殘渣,站起身,窈窕的身段越看越美。
“好啦!說正事,我請你過來想讓你給我做畫像贊。聽王衙内說你上次給他畫的甚為逼真,風采卓然。其他腌臜男人我都信不過,你給我畫,7日之内完工,價錢你随便提。”
知命心裡喜滋滋,但還不敢動聲色。“娘子擡愛,吾高興地緊,隻是怕畫不好,耽誤了娘子。”
“不妨事,若畫不好,我不滿意,就當是咱們兩個交個朋友。”
知命見她如此爽利,就痛快的答應了下來,就開始準備材料動工。圖畫院那邊跟夫子告了假,一連幾天都是在李師師家裡忙活這個事。
宋人不似唐人,在唐代,仕女圖絕對算的是特色畫科,不論是周昉的《簪花仕女圖》還是張萱的《虢國夫人遊春圖》都足以名垂千古,而曆史上仕女畫由來已久。東晉顧恺之作《洛神賦圖》、《女史箴圖》給了女性題材以先河;偏偏到了宋人這裡,嬰戲題材大占主流,女性題材繪畫偏弱,所以李師師找不到合适的人選畫像也不奇怪。自己也慶幸得了她青眼。
知命拟定的構圖是李師師抱着琵琶倚坐在窗前小榻,透過圓形窗戶能夠看到屋外園林景緻,是為“借景”。屋内陳飾不多,主要突出人物的容顔俏麗、姿容飽滿。李師師也頗喜歡這樣的畫面形式。
這張畫足足畫了5天,第一日草拟線稿,第二日勾勒白描,第三日分染墨色,第四日分染賦色,罩染烘托。第五日整理畫面,修整細節。每一天都趕鴨子一樣,緊鑼密鼓的進行。最後一日,終于定稿結束。
當知命宣告結束的時候,李師師微笑起身來看完成圖。
“師師姑娘,您還滿意嗎?”知命雖然這幾天看李師師總是微笑,但心裡也不是完全有譜對方滿意。
“如果我說不滿意,你會不會哭出來?”李師師笑着逗弄知命。
“哎呀!姑娘,您就别折磨我了。”
“這小妮子真是急性子。要是不滿意,第一天我就給你轟出去了。”
“你這琵琶真好看,我剛才用了赭石、焦茶與雄黃調色,但總感覺顔色調不出你這把琵琶的質感。”
“好眼力,這把琵琶是我師傅留給我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音色絕耳,想不想聽一曲?”
“求之不得啊!在下洗耳恭聽。”知命心裡樂開了花,溢于言表。
一直在旁邊協助知命的秾芳和翠萼也雀躍了一下,似是早就有所期待。苦勞累了5天,終于在最後一天,畫像贊完成的時候聽見這位千古名伶的琵琶聲。聲音如訴如泣,畫面感十足:
一開始,是幾聲顫音,仿佛聽見一個守城将士輕輕歎息聲,清冷的月光默默注視着眼前戰後蕭瑟瘡痍的場景;将士的血已經流幹了,仿佛又回到那殘酷的戰場,蘭陵王率領勇士突圍,不禁萌生了一絲希望……此時,琴聲越發高亢響亮,已經到了放手一搏之時……琴聲雄渾濃厚,古樸悠揚,時而如号角齊鳴,其聲悲摧,戰士奮勇向前,時而如戰鼓漸息,戰場日暮,殘陽如血……那一連串的激越而毫不停歇,好似眼前出現了身上多處負傷,臂膀上還留着箭矢的勝利者!
聲音一轉,恰此關頭,琴聲又突然變得哀婉悲怨。似乎遠處荒漠的地平線處遠遠走來一個清麗羸弱的女子,那琴聲訴成一句句微弱又遺憾的歎息。繁華落盡、鳳凰脫羽,隻落得今朝憔悴。花容月貌猶在,窈窕風姿正濃,怎一個“悲”字了得?
一曲畢,知命和侍女們久久不能平息現場VIP座位沉浸式體驗琵琶曲帶來的震撼與感動,半晌,知命和秾芳、翠萼才回過神,拼命的鼓掌。
李師師的小侍女見怪不怪的嗔道:“這就驚訝了?咱們姑娘的軟舞才是一絕呢!”
“妾這首《蘭陵王入陣曲》,獻醜了。”李師師自謙道。
知命一陣耳鳴,上前抓住了師師的手,“姑娘,可否告知姑娘師傅名諱?她如今何在?”
“師傅名喚青瑤,如今隐居住在廬山腳下做居士。”
“姑娘,能否為我引薦?”
師師眼睛裡迅速升上了一層警惕和疏離,又立刻掩蓋下去,微微笑着好看的模樣說:“恐怕要讓妹妹失望了,我師父年歲已高,身體欠佳,早就不見外人,以後若是有機會的話,我再帶你見見吧!”
知命心知自己失禮冒失了,向師師姑娘道歉稱唐突了,師師也遵守承諾付了酬勞,二人告别。
回程的轎子一路順暢經過鎮安坊,知命不由自主的掀了簾子看向那個曆史書上寫了無數遍的神秘之地,宋徽宗常微服私訪鎮安坊,幽會李師師,還得千方百計不讓臣下看見,省得他們啰啰嗦嗦的勸谏。為此還專門設立了“行幸局”,來為微行張羅忙碌和撒謊圓場。當時以排當指宮中宴飲,于是,微行就謊稱“有排當”;第二天還未還宮,就推脫說有瘡疾不能臨朝。
曆史就像一顆被切了很多面的鑽石,折射了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豐富多彩的光。
知命還沉浸在李師師沉甸甸的荷包賞金和震撼的琵琶曲裡,思忖着這個曆史人物的種種,直到申時才踱步回圖畫院。
丁陽和楊世賢八卦說在阊阖門看到知命那個娘娘腔了,在門口和王宗堯眉來眼去的,隻道他攀了高枝了。
“聽說這幾天又被chang,ji找了去,也不知道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了?”楊世賢酸酸的回複。
“才沒有,趙知命不是那樣的人。”王希孟回嗆過去。
“不是哪樣的人?你又知道了?也是,人家當初就是保薦上來的,貴人們走的近也是正常的。”
“你一個文書庫死皮賴臉上來的,還維護起主子了?”
希孟本就不擅長吵架,這時候一對四怎麼能是對手?見他被怼的氣鼓鼓的絞盡腦汁努力回嗆的模樣,笨拙又憨厚。
知命老遠聽見圖畫院裡有争執,一隻腳邁進門檻,朗聲道:“是誰嘴這麼欠啊?”
“哎喲!貴人回來了,好狗替你汪汪汪呢!”
知命也不惱,淡然問:“你家大人沒教你禮義廉恥嗎?在這裡公然吠叫。”
“禮義廉恥?你是哪個殘花敗柳生下來的?你跟我提禮義廉恥?”
“相鼠有皮,人則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有本事在這裡叫嚣,怕是沒有别的本事吧?”
“有能耐比比?”
“比就比,誰怕誰?你們幾個輸的人自己滾蛋。”知命剛剛得了一大筆錢,本來心情不錯,這時候臉色有些泛青,對方這麼明目張膽,很顯然有備而來,且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