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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日,桃源村一片風平浪靜。
杜青棠去劉家請教學問,幾次碰見元盛,他都主動繞道而行,顯然是忌憚她手中的把柄。
朱氏每日行色匆匆地出門,日落而歸,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至于元平,他走兩步就喘,有那個力氣還不如盤在炕上抽旱煙。
關于元盛的醜聞喧嚣塵上,幾乎每天都有生面孔出現在桃源村,或旁敲側擊,或直接打探消息。
“這些人多半是想把閨女嫁過來,聽到風聲都跑來打探虛實呢。”
“但凡疼閨女的人家都不會再考慮元盛。”
事實的确如此。
不論十裡八村的普通人家,還是張财主王财主,又或者是縣城看中元盛讀書天賦的大戶人家,一個二個全都打起了退堂鼓。
尤其在元盛“生病告假”,接連幾日不見人影後,更覺得元盛是個沒有擔當、品行低劣的小人,便是有心找個會讀書的女婿,也絕不考慮元盛。
而自從元氏被杜青棠罰了一天不準吃飯,她終于老實了,這些天不言不語,仿佛隐形人。
杜青棠樂得清淨,每天晨起背書,然後去劉家刷題,四書題、五經題、策論、對聯、試帖詩一個不漏,翻來覆去地練。
雖然枯燥,但是收獲頗豐,就連劉童生都不得不承認杜青棠進步神速。
“沒記錯的話,清苑書院的考核在本月初五,也就是明日。”劉童生放下杜青棠拟寫的五經文,“你可有把握?”
杜青棠垂眸看紙上的批注,優缺點一目了然:“我會盡力而為。”
劉童生虛虛指了指她,佯怒道:“臭小子,跟我耍滑頭。”
杜青棠嘴角洩露一絲笑意:“總之多謝您這幾日的傾心教導。”
劉童生微笑:“老夫不過略微指點,最難能可貴的是你自身的勤奮和悟性。”
臨别前,他又給杜青棠布置五篇課業:“多思考,做不完就算了。”
這些天的練習足夠她應付清苑書院的考核。
杜青棠應好,起身向他行一禮,踩着夕陽暮色回家。
四個姑娘在做木雕,竈房裡滿地的木屑,腳踩上去咯吱作響。
“呀,棠哥兒回來了!”杜五丫放下已有雛形的胖娃娃木雕,在襜衣上擦兩下,“棠哥兒要不你先回屋歇歇,我把飯菜熱一下,很快就好。”
杜青棠含糊應一聲,把手裡的宣紙放回去,又折返回來,洗個手拿起鍋鏟。
杜五丫往竈膛添一把柴火,正要繞去竈台熱菜,見杜青棠熟練翻炒,先是一怔,随後又坐回去,嘴角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不少。
“吃飯了!”
三個姑娘放下刻刀和木雕,元氏放下草帽,母女六人沿桌而坐。
開飯前,杜青棠出聲:“明天我要進城一趟。”
元氏偷瞄她,想說什麼又顧忌之前的教訓,讷讷閉上嘴,埋頭吃飯。
杜八丫柔聲道:“注意安全,天黑之前記得回家。”
杜青棠眼睫輕顫,嗓音低不可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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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杜青棠天未亮便出發了。
早飯自然沒吃,她帶了兩塊鹹菜餅,水囊裡灌滿水,一邊走一邊吃,感覺有些噎了就喝兩口水潤潤嗓子。
杜青棠在天亮之後抵達縣城,之前她已經探過路,進城後穿行在大街小巷,很快來到清苑書院。
清苑書院作為大夏首屈一指的官辦書院,占地廣闊,淺灰色牆體高大寬厚,朱紅色的大門端莊氣派。
門頭上挂着一方牌匾,上面銀鈎鐵劃地寫着“清苑書院”四個字,據說是由大夏某一任皇帝禦筆親題。
杜青棠以為她來得已經夠早了,沒想到還有人比她來得更早。
清瘦的少年捧着書立在石獅子後面,這裡是背風處,無需經受過多的寒風侵蝕。
“今大道既隐,天下為家......”
他在誦讀《禮記》,清亮的聲線穿透晨間的薄霧,莫名讓人精神一振。
許是察覺到杜青棠短暫的注視,少年擡頭看過來,露出有些赧然的笑:“你也是前來參加考核的嗎?”
杜青棠颔首,一陣風襲來,掩鼻打了個噴嚏。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少年後退兩步,“可以來我這裡避避風。”
杜青棠穿的襖子是元盛淘汰的,縫縫補補又三年,早就不保暖了,一路逆風行走,這會兒手腳四肢都是冰冷麻木的。
“多謝。”杜青棠走過去,決定等手頭闊綽些,第一件事就是扔了這件破襖子,買一件厚實抗凍的。
之後等待的時間裡,杜青棠和少年沒有任何的交流,前者回憶這些天刷過的題,後者則低聲誦讀,互不打擾,各自專注。
書院外的人越來越多,目測有三位數。
看着這些人,杜青棠的面色有些凝重。
杜青棠從不看輕任何人,更不會因為自己見過更好的時代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其他人都是她的腳下泥。
雖然考過三次科舉,但是杜青棠的成績中規中矩,稱不上頂尖。
而這些人——她的競争者們一身文氣,想必自幼飽讀詩書,滿腹文采,想要赢過他們位列前五,獲得免去束脩的資格,顯然不易。
書院大門打開,身着青色書生袍的青年現身:“請考生自覺成隊,分為左右兩列......”
杜青棠從石獅子後面走出來,排在大門左邊的那一列。
但是,她一定會輸嗎?
不見得。
競争者固然優秀,她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