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又一次離開了羅浮,沒有預兆、突如其來,和每一次的分别沒什麼區别。
阿常憂心忡忡,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兒聽說的謠言,最近幾年總産生了一種短生種很脆弱的錯覺,擔心此去一别或許就是永别了。
我已經三十五歲,生命最璀璨的時間即将離我而去,但就個人的體感而言,我依舊強壯。
我長得并不算高,但身闆足夠結實,能把老師最重的那把鍛錘甩的虎虎生風;我的眼睛依舊明亮,頭發紮起來是很厚重的一束;皮膚被爐火熏的稍黑,但也能算得上嫩滑光澤。
生命力尚未流失,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這是否是長歌的又一次誤診,生長期的那種幻痛會在夜半降臨在我的睡夢之中。
在這種隐秘的期待下,我并未對老師辭行發表自己的看法。
即便内心再怎麼不舍,表面上平靜的接受了他的意願,并在臨行之前往他背包裡塞上足夠數量的外骨骼輔助腿。
景元恰巧來工造司辦事,看着被我塞進行李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一陣牙疼:“你幹脆給塞個武器庫得了。”
我聞言頓住,手下已經超脫空間極限的幾顆爆裂彈咕噜噜的從行囊裡滾出來:“你說的有道理,這些确實太占地方了,我還是直接給他裝個工作台和爐子進去吧,這樣他缺什麼可以自己做。”
我轉身在内抽屜裡扒拉出收藏了很久的超大空間囊,把角落裡的備用桌草草收拾,又在它各個角落裡都塞進我這些年攢下來的稀有材料,這才稍稍滿意。
“你們工匠是不是太有錢了?”景元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幾乎是在閃光的材料,用一種剛剛認識我的眼神控訴:“都這麼有錢了就不要裝窮騙我的零花錢了好不好。”
“瞎說。”我憐憫的看向這個根本沒有理财意識的半大小孩兒,“姐姐我給你的優惠已經是整個羅浮最實惠的了,與其用你的零用錢買那些隻能看不能用的劍,還不如在我這兒整點新品呢。”
剛剛看中劍鋪新品的景元感覺自己心口被捅了一槍,我早猜到最近的上新肯定能騙到小孩兒,“實在不行你去找應星葉也行啊,就是最近在工造司特别有名的那一個,飲月君都認可的手藝呢。”
景元當然聽說過那個人的名字,短生種的天才,才到羅浮不過幾年就已經名聲大噪,但他并不是那種會追捧名聲的人,但耳朵動動,抓住了一個關鍵詞,“飲月君?”
“嗯哼,就是你知道的那個飲月君,他們貌似還是老相識呢。”我這話多少有點意味深長,應星就那麼點大,再老的相識能有多老呢?
景元不以為意的撇嘴,小聲嘀咕:“我也和飲月君見過呢……”
這怎麼都見過啊,難道真的是我的交際圈太小了嗎?
“那我就去你說的那個應星那裡看看。”景元說,拿着被修補完好的“少年遊”禮貌道謝,步子沉穩了許多,沒有再像小時候那樣蹦蹦跳跳。
聽說這小孩兒最近好像與一位資曆深厚的老兵多有接觸,我暗暗期待景元能夠像是傳統的雲騎那樣尋到個靠譜的引導者,别再被上面那些人送去做什麼麻煩事,至少以後得能順利些。
不得不說,小孩兒的成長真的就在一瞬之間,我看着景元離開的背影感慨,總覺得他應該和應星很合得來。
“所以你們兩個為什麼會吵架?”
我看着面前的着憋着氣的兩個人:應星像是個悶葫蘆一樣坐在桌邊,橫眉冷眼、手裡還拿着個光滑的工造渾心;景元紮成高馬尾的一頭白毛依舊完全亂了,像是個雞窩一樣頂在腦殼上。
我不可思議盯着應星,他至少比景元高出一個頭,個人體型能比得上景元兩個:“你還打他了?!”
應星捏着渾心的手背爆出青筋,“你覺得我能打的他?”他指着景元的雲騎制服,然後又像是不屑一樣收手,指着景元的頭頂:“你覺得我會打他?”
不愧是你,應星,嘲諷拉滿。
景元當即就漲紅了臉,尚未消退的嬰兒肥擠成可愛的弧度:“是你先說我幼稚的!”
應星看都不看他,“你說我沽名釣譽。”
“你說我小矮子!”
“你說我手藝差。”
“你說我小矮子!”
“你說我飛螢赴火。”
“你說我是小矮子!”
“……”應星被這小孩兒複讀機一樣的行為震驚到了。
我這個人呢,雖然公平公正,但是偶爾也會偏心一下更小的那一個。“應星!人家還在長個子呢?怎麼能說景元小矮子呢!”
應星擺弄工造渾心的動作停住了,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和一個還能算得上小孩兒的長生種進行這種無聊的小學生吵架到底有多幼稚。
對于我這種明顯在拉偏架的行為,應星也不在意,撐起身子準備從鬧劇中離場,路過景元身邊時候,仗着身高優勢,俯視道:“小子,下次說别人壞話的時候最好背着當時人,不是誰都像是我這麼好心的。”
羅浮工造司統一的紅色制服硬生生的被應星穿出了大俠風範,我一時間居然沒搞清楚他的這一身江湖氣是從何而來開。
景元已經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應星的袖子:“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你壞話的,隻是我那時候不認識你,處于謹慎才應和那位匠人的。”
他說着,躬身道歉,端的就是一個禮數十足的樣子。
應星低頭看着那個毛茸茸的頭頂,在我瘋狂的暗示下無聲的冷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我搞砸了啊。”景元歎息,我也跟着歎氣:“你搞砸了啊。”
“也不知道已有多道歉幾次能不能原諒我。”白毛小獅子暗自氣惱,“他那麼厲害,我還以為是更為大度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