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說，我滿打滿算也就能再活個六十年，倒不是燧皇一面讓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而倘若沒有星神幹預，我的生理機能隻能讓我活到八十來歲——我居然真的是一個短生種。

長歌這些年拉着我做的檢查終究還是白費了，我向來喜歡從最壞的情況思考，對于這種命運走向早有預料，乍一聽見這個“壞消息”的反應居然隻是，百八十歲算什麼活不長久？

然而和我身邊的這些人比起來，不足百年的光陰确實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

有時候，長生種比短生種本身更在意他們的壽命。

我想起不久之前才見過的應星，那個年歲不大的小孩兒，對于此種情況應當已經可以熟練應對了吧？

這下再和那天才孩子見面就有共同話題了。

……

那真的算是一場大病，腦海中持續不斷地的繁雜聲音和幻覺徹底消退，已經是好幾年後，據身邊的人觀察，我時常會突然停下手頭的動作，雙目失焦僵立在原地，而後好幾個小時才會像是解凍一般逐漸回複動作。

我對那個過程沒有絲毫的印象，隻知道自己總會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突然醒來，莫名其妙的摔一身的傷。

原本我沒把這小毛病當回事，但又一次醒來，發現自己的眉毛和長發都被火燎掉了一半，才知道自己差點一頭栽僅爐子裡。

一陣後怕湧上心頭，這才明白長歌的叮囑我在幻覺消失之前要遠離危險是怎麼回事。

為了不讓我六十幾年的活頭銳減為六個系統時的火爐體驗，我和阿常、青醬他們商量着暫停了所有的工作。

但我終究還是閑不住，腦子一熱，趁着自己還算年輕，去報了羅浮學宮的名。

去學宮的事情被公輸一手接辦，不需要我操心，當初嫌棄浪費時間不願意去的學校，現在到了真的時間不多的時候，居然對我也有了些莫名的吸引力。

莫離聽說這事兒隔着遙遠的星河發來問候，但作為讓我休假的罪魁禍首，他也不好多說，隻是問：“你是想做學士還是碩士？”

他見我沒回答，驚悚道：“難不成，你想考博士？！”

聽起來那不是光榮的學術博士，倒是像是一個火坑，好像已經見到我垂垂老矣，但是依舊在為博士資格證奮戰的時候。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老師就已經語重心長開始勸導，“小花啊，咱們能畢業就行，别死磕啊。”

阿常正幫我拿着手機，聽見這話笑的手抖：“噗，我記得你的博士學位到現在都沒有拿到，你這是在為自己哀悼嗎？”

“滾滾滾，就你話多。”老師難得沒有再唠唠叨叨的交代一些有的沒的，隻是交代自己大概還有多久能回來，便結束了通訊。

“那，之後就要去上學了？”阿常拉了把椅子坐下，從我被白珩從朱明擡回來至今，他早就跟不上事情發展的節奏了，看着黑掉的手機屏幕心裡面隻有被命運推着走的無力感。

“嗯，我已經查清楚了學宮的修學流程，不出意外，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應該就能拿着最低檔次的那個畢業證了。”我自信滿滿，倘若隻是紙面的理論考試，那我就是無敵的。

“太自信了吧？你老師莫離修學三十年可都沒有博士畢業啊。”雖然阿常确實相信區區畢業證根本難不倒日及。

“你知道普通畢業和博士的區别很大啦。”實際上能以博士的身份從學宮畢業的人不論是在仙舟還是在寰宇都可以被稱之為聰明了，雖然和博士學會那類專門研學的組織不是一個賽道，但是已經相當有分量了。

阿常癱在椅子上沒什麼氣力，看起來居然有些憔悴。我至今不知道阿常到底多大年紀，最初我見到他時，老師介紹他是“工造司的朋友”。

後來慢慢熟悉起來，莫離再和我提起他就變成了“沒什麼天分的老好人”，依照他和老師的熟悉程度來說，至少要比今年已經快要四百歲的老師年紀大。

他在工造方面确實平平無奇，在學徒階段熬了好多年都當不上匠作，後來終于拿到了匠作的資格認證，也沒什麼正經活兒找他。

在我正式開始學習的第六年，他就已經教不了我什麼了，但是在他能教我的那一部分裡，對于所有知識他都變現出了一種熟稔，與天賦無關，僅僅是熟能生巧罷了。

老師作為狐人種已經逐漸步入老年，這些年我偶爾也會在老師銀灰色的發見找到枯寂的白發，樣貌依舊俊美，但是已經處于人生後半段的他确實正在邁向死亡。

但是阿常，我看想坐在椅子上的阿常，他和初見之時沒什麼兩樣，看起來依舊很年輕，宛若青蔥少年。

十餘年的光陰就像是十餘天一樣轉瞬即逝，沒有留下什麼痕迹——他連發型都沒變。

“阿常叔會不會後悔？”我忍不住想要問。

他明顯愣了一下，“後悔什麼？”

“我知道有些長生種會可以減少與短生種的接觸，不是有種說法嗎：不可結緣，徒增悲傷”

阿常突然跳了起來，黑色的眼睛猛然睜大，不可思議的看着我，“你說什麼傻話呢？！長歌那庸醫真的不控制一下你腦子裡面的幻覺嗎？”

自從我是短生種這件事公布以後，阿常就開始稱呼長歌為庸醫了我從十三歲來到羅浮起，每一次生病都是長歌負責治療，然而一直到我二十六歲他才确診我是個短生種這件事實在荒謬。

阿常為此不僅質疑了丹鼎司的醫術，連帶這持明族的治療也被一同诟病了。

“你聽着！如果你死了，在我面前壽終正寝，那我隻會恭喜你，然後按照你希望的方式給你送葬！懂嗎？”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見到他這麼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