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滿不在乎的樣子,他不知為何竟有一絲鈍痛,它們遊離在細胞裡,後知後覺切割着他神經。少爺含着金湯匙出生,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不允許别人忤逆他,哪裡會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甚至有些可笑的人格尊嚴而停留半分眼神呢?
在他看來,這些賤民就該聽話,就該匍匐在他腳下!
可他竟有些後悔了。
“是我在貶低自己嗎?”
容薰彎着唇,“我說的是實話,我投胎沒有你們好,即便考上了清雅美院,在你朋友發小的眼裡,也是你的玩物,你随時随地,玩完就扔,你不也是這樣想的嗎?我隻是個漂亮的識趣的充氣娃娃,所以呢,你可以在他們面前,開出輸一次就讓我脫一件的賭注。”
“寶寶啊,你不就是想讓我毫無底線對你低頭嗎?”
他恍惚想起母親房裡的屏風,供着那琺琅彩的觀音,在檀香袅袅裡,越是華美光燦,越是虛幻缥缈。
李崇善的怒火潮水般褪去,而那黑色沙灘随即裸露出的荊棘,是他初初噬骨的悔意。
他很想說,我不是,我隻是想讓你對我坦白。
這個時候,哪怕是謊言,他都該及時安撫她,粉飾太平,回歸美好,但少爺張了張嘴,竟有些堵心。她那雙美麗澄涼的眼睛依然注視着他,可是多了一些戰争過後的彈孔光影,那種不見硝煙的血腥讓他感到狼狽又恐懼。
“寶寶,我們不會長久的,可是我能怎麼辦呢?我對你一見鐘情啊。”
她掌心握住少年那驚慌得想要回避的雙手,它們纏着繃帶,滲出零星的血迹,輕微的鐵鏽氣裡混雜着碘伏消毒水的清涼,“所以沒關系,縱然你傷害我,懷疑我,踐踏我——”
燥熱的夏季裡失去了風神的眷顧,暴曬得她後頸血紅,仿佛瀕死的,或是被斬首的玫瑰頭顱。
她靠在海水藍的座椅裡,聲息細微,又像是殉情在海裡的抹香鲸。
這聖徒的祈禱低不可聞,“隻要我能在你身邊待久一些,再長久一些,我都心甘情願,奉你為我的國王陛下。”降溫的驟雨還沒有來,她已笑得流淚,“你要相信我,寶寶,我為你俯首稱臣,隻要你喜歡,我還可以更下賤的。”
尾調沙啞得斷續,最後又像夾在情書末尾的薄蟬,回歸仿佛死了一場的寂靜。
怎麼會這樣?
他怎麼也會有一種無法呼吸、心痛得快要随她死去的感覺?他的顱骨,髒器,心髒,包括那隐秘的靈魂,都被這炙燙的淚水刺穿,沖得支離破碎。他發覺自己竟是那樣卑劣,陰暗,在她面前總是賣弄着那高高在上又目中無人的傲慢。
少年啞然得失聲,眼眸發紅,反握她的手指。
“别,别再說了……姐姐,我求你,别再說了。”
系統同樣被吓壞了,它不得不提醒,“宿主!宿主!你不會真動了心吧?不行的,做我們這行有規定的,不能愛上客人——”
表演狂魔失神片刻,喃喃道,“咪咪好水,差點哭不出來。”
系統:“?”
你冒犯了,我們隻是普通腦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