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褚黎的認知。

地面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蟲絲，或者說菌絲，像是某種白色的脈絡，從腳下蔓延到更深的迷宮深處。

菌絲間隐約有粘稠的液體流動，散發着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味。偶爾有奇異的熒光在菌絲間閃爍，像是生物在呼吸，透着某種詭異的規律感，讓人不寒而栗。

從白色的脈絡中，有泛着腐臭味的傘狀物鑽出，它們像藤蔓一樣從蔓延到每一個角落，有些含苞待放，有些正是盛開。而那些已經凋零的，傘冠融化後逐漸變色，貼住中芯使其變得越發堅硬，待長出密密麻麻的松果鱗片後，便落地鑽入土壤。

褚黎想象不到這一片白色網絡下，到底存在着多少這樣的詭異生物。

更恐怖的是，位于白色網絡中央的橘子狀球體。

說它像橘子，是因為它呈現一瓣、一瓣貼合的形态。橘子頂端的菌絲比其他地方更加粗壯，甚至可以看見它們像活物一樣蠕動，每一瓣都鼓脹着，裡面裝滿了遊動的孢子，還有被異獸吞入腹中的其他新生。

他們看上去還處在昏迷當中，隻露出影影綽綽的一點影子。體型高大壯碩點，就會撐得橘子瓣格外膨脹，表面冒出裂紋，仿佛随時會爆裂。

“好大的手筆，真是越來越好奇學院到底再買什麼關子了。”

褚黎環視四周，卻并沒有把遊戲終端摘下來的意思，反而深吸了一口氣，将手緩緩探入離自己最近的一處無人囊袋。

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麻痹順着手臂蔓延開來，橘子瓣如同花苞一般猛地張開，又瞬間向下彎曲，瓣葉落在褚黎的頭上，三兩下便将她卷了進去。

褚黎好比那卷餅裡的大蔥，被裹得嚴嚴實實，囊袋中除了她自己就是一些發着綠光到處亂飛的熒粉，或者說孢子。這倒是不影響呼吸，但十分影響視力。她試着手撕、用鐵鎬劈，也還是弄不開這囊袋。

原本隻是想試試能不能從外部打開這些囊袋，沒想到她自己也栽了。尴尬的是，星網也并沒有提醒她被淘汰，也就是說遊戲還在繼續，要是沒有别人來救她，她就隻能自救了。否則她這個唯一人質藏在這裡，這個遊戲測試還不知道要玩到猴年馬月。

約莫在橘子囊袋裡頭呆了十分鐘的樣子，褚黎忽然看見隔壁囊袋下方裂開一道手臂粗細的口子，那新生腳下咕噜噜往下掉出一個跟本尊有幾分相似的虛影。

虛影穿過囊袋下方的裂隙，落地以後還跟囊袋有些黏連，囊袋原本卷曲的瓣葉舒張開，向後擰住成了一段樹枝似的結構，從樹枝上慢慢探出的虛影則化作一條蟲子的頭部，慢慢變成了實體。

這一幕看得褚黎下巴都快掉地上去。

她約莫能看出來這是一種藝術化的手法，大概的意思就是，被吞掉的新生被異化成了新的蟲子。

這畫面跟鬼沙漠地下中空層的場景十分相似，但又能尋出些許不同。

“好家夥，我可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前頭殺蟲子的時候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看來我的推斷沒錯，這些蟲子本身的攻擊力并不強，但是依靠釋放的菌絲可以将敵人快速擊倒，之後再通過吞噬将人類帶回這個地下網絡。那些尾部綴着的卵泡恐怕原本就是用來運載人類的，隻不過可能我們新生的反抗還是起了點作用，所以剛剛被轉化的未成熟僞蟲也被派去作戰，卵泡估計隻有回收運載的指令，可不管蟲子是死是活，也不管有沒有吞人。”

褚黎搓搓發癢的下巴：“那這裡豈不是和鬼沙漠裡的情況一樣？在這裡死掉的人都會成為新的異獸啊。”

兩個地方奇妙的聯系讓褚黎腦海中雷鳴炸響。

當時鬼沙漠中夜夜伴随着雷暴響起的神秘低語，一步步蠱惑那些救援隊隊員走進沙漠之中。後面被證實是被控制的窟缇沙發出的求救聲音，隻不過被風車異獸通過風車響動進行了扭曲，變成完全惡意的蠱惑。

而新生腳下的這片森林似乎完全是蟲草異獸的天下，并沒有第二種異獸存活的痕迹。如果這個地方曾經又或者仍然存在，又是靠什麼一步步蠱惑人類進入的？

要知道，人類和異獸之間的仇恨不知道要從多少千年以前開始算起，彼此之間你死我活，都帶着要滅掉對方種族、世世代代不死不休的狠厲。

期間人類曆經異能天賦覺醒、科技大爆炸、從各星球内鬥分治到走向共同治理的星聯，異獸那邊也從蒙昧殘暴，開始進化出了群體認知，會溝通交流，團體作戰，甚至到近幾百年，開始懂得利用天然優勢蠱惑人類進入自己的領域。

到這裡，褚黎幾乎可以确信，這個測試中出現的蟲草異獸絕對不是憑空捏造，而是現實中存在的。能專門在開學第一課這種場合中單獨拎出來，通過遊戲展示，讓新生們體驗，一定是因為這種異獸曾經給人類、給星聯帶來過深重的災難。

就在褚黎思考的時刻，橘子瓣囊袋有了新的動靜。

這次正正是她的腳下，一道口子裂開，帶得她半邊身子直接踩空，驚呼着就要落下。出于生理反應，褚黎下意識扶住兩側生怕自己摔死，卻又瞥見囊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道跟她長相身型相似的虛影浮現，就要滴溜溜順着那口子往下滑。

褚黎這才想起來這事大好時機，牆也不扶了，手忙腳亂給虛影塞了回去：“可去你的吧！”

自己則像條泥鳅，往下一出溜就落了地。

她剛一落地，跟剛才一模一樣的情景再次重現。

之前裝着她的囊袋瓣葉向外張開、落下，緊接着向後擰成了枯枝結構。

但這次落到地面的不是虛影，是褚黎本尊，因此并沒有誕生新的蟲子，留在地面的隻是一段發育中道崩阻的蟲子胚胎罷了。

“啧，好機械的流程。”吐槽了一句，重獲自由的褚黎再次把目光投向白色菌絲構成的網絡。

這裡就好像一個兵工廠，源源不斷地生産新的蟲草異獸，攻擊人類、轉化人類，這樣的地下網絡一日不除去，蟲草異獸帶來的威脅就不會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