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目光略帶疲憊地掠向窗外。那黯色天幕下,仿佛潛藏着無數雙眼睛,注視着宮裡的一舉一動。他再度想起玄門曾叮囑他“窺心之術切勿濫用”,可此時此刻,為了盡快擒賊,他也許不得不再次動用禁法。
“能再拖延幾日,我便再多幾分勝算。可若局勢提前爆發,也隻能見機行事。”他心想。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骨節分明,顯出内心緊繃的殺機。
時移景換,夜色濃郁。臨近子夜時分,段止榮正準備将手中資料收好,忽聽殿外侍衛一陣騷動。緊接着,小冉驚慌失措地闖進來:“殿下,不好了!有幾個人混進寝宮院子,被守衛攔住,其中一人說……說自己來自皇後宮裡,要找您‘談判’!”
“皇後的人?”段止榮目光陡然一凜。他料到刑部或其他派系會來硬的,卻沒料到皇後陣營率先派人“求見”。
他整了整衣襟,大步出殿。一到院中,便見侍衛們正在圍着兩個蒙面黑衣客。旁邊還有被擒住的宮女,正哭哭啼啼地說:“求殿下恕罪,奴婢是奉皇後娘娘之命……帶人到此相見……不是要害殿下啊……”
段止榮沒有理會她的哭喊,隻審視那兩個黑衣客。隻見其中一人已受傷,肩頭染着血,另一個看似功力不弱,仍在掙紮。見段止榮現身,立刻壓低嗓音道:“二皇子!我們本是來通傳皇後口信,并無惡意,隻要您放了我們,皇後娘娘承諾——”
他話未完,段止榮一記眼神掃過去,宛如冰刀:“少廢話。什麼口信,需要你們夜闖我寝宮、甚至帶兵器?你們若真奉皇後之命,當堂亮出娘娘手谕便是,何必偷襲?”
那蒙面客一噎,勉強道:“皇後娘娘顧忌朝局,不想驚動旁人……她命我們帶些東西交換,以便與殿下私下商讨……”
“交換?”段止榮冷笑,“想要我手裡的賬冊?告訴你們,沒門。誰若再敢亂動,今夜就别想走出這院子。”
他話音森冷,絲毫不給對方回旋餘地。侍衛們也齊聲應和,刀鋒寒光映照院中氣氛緊張到極點。
那蒙面客見事不可為,内心惶急,又想突圍,卻被早已布防的侍衛團團圍住。一場激鬥眼看就要發生,忽然——
“都住手!”段止榮擡手喝止侍衛。他緩緩走上前,一把扯下那名宮女的面紗,露出一張有些眼熟的臉。細看之下,竟是皇後身邊的次等宮女——他曾在鳳儀殿見過,隻是素來低調,不常露面。
宮女面帶驚恐,連連磕頭:“殿下饒命,奴婢隻是奉命行事……娘娘說,若您肯和她‘講和’,她願意獻上一樁極有價值的線索……否則……”
段止榮眸中寒光閃動,沉聲道:“說。”
宮女咬唇:“那線索,關系到慕太醫當年之死……還有玄門叛徒的行蹤!”
此話一出,段止榮心頭猛震:皇後竟能抓住“慕太醫舊案”與“玄門叛徒”兩大關鍵?難道她真掌握了什麼機密?否則不會派人深夜前來“換條件”。
思緒翻湧間,他語氣卻依舊冷厲:“你家娘娘早不說,晚不說,偏要在我準備清洗之際才來‘談判’?她以為握住這個線索,就能保她一方勢力安然脫身?”
宮女急得顫抖:“娘娘也是怕被牽連呀!殿下已有蔔安和賬冊,誰也不敢保證不會被您當作‘毒害’同黨……求殿下給娘娘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若能先把叛徒線索拿到,您的局面或許更順暢。”
說到最後,她的話中帶着哭腔,卻又似乎也在暗暗要挾:皇後若被逼急了,也可能徹底撕破臉皮。
段止榮眯眼沉思片刻,這才揮手讓侍衛退下,對那兩個受傷的蒙面客則命人先行押往偏殿看管。随後,他盯着宮女的眼,低沉道:“回去告訴皇後,我隻給她一次機會。若她真有線索,便把人或者物送來見我。待我确認屬實,自然不會胡亂把她扯進毒案風波。”
宮女磕頭謝恩,然後倉促帶着剩下人離去。院中恢複沉默,隻剩侍衛們一臉警惕地望着段止榮。
小冉眼見殿下神情凝重,忍不住小聲問:“殿下,皇後此舉是否真的想投誠,還是另有陰謀?”
段止榮望着那離去方向,唇線繃緊:“無論如何,慕太醫之死和玄門叛徒都是我不能放棄的線索。隻要皇後給我‘餌’,我便收下。至于她會不會暗害,就得看她有沒有自知之明。”
半夜喧嚣過後,四下又歸于漆黑。段止榮回到寝殿,卻無半點倦意。他讓小冉守在門外,獨自坐在燈火下,如雕塑般沉思。刑部尚書暗中籌謀,随時可能突襲。皇後突然派人夜訪,手中似握有“玄門叛徒”與“慕太醫舊案”的關鍵信息。大皇子病危仍未根治,稍有不慎就可能再度毒發。貴妃與皇後那邊各懷鬼胎,自己若稍有不慎便陷入多面夾擊。
層層漩渦越卷越深,段止榮卻隐隐感到,這一切似正合他意。唯有徹底逼出暗手,方能在宮中重塑秩序,找回十年前的真相,乃至解救慕清歌一家所背負的冤屈。
“終歸要決戰的。”他心念如刀,一把拍滅案上僅剩的一根燭,偌大殿中頓時陷入黑暗。冷風灌入窗棂,帶來宮牆外不知名的蟲鳴,好似預示着又一場刀光劍影即将到來。
夜,如墨般厚重,掩住了所有殺機;但那刀尖所指,卻早已放在黑暗之中,冷靜等待最後的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