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
段止榮心頭一動。他原本以為,大皇子對他防備甚深,何曾想段天鈞竟在“生死一線”之時,想着拉攏助力。若真能聯手,或許他也能借大皇子的權勢搜尋慕清歌的下落,更能保全自身。
但就在此時,假山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兩人循聲望去,見小冉急匆匆趕來,臉上滿是驚慌:“殿下,不好了!有人在皇後設宴的席間搗亂,刺傷了好幾名侍衛,随後逃向西側樹林……”
“什麼?!”大皇子與段止榮同時變色。
兩人不及細想,立刻帶着随行侍衛往西側奔去。禦花園最西邊是片松林,平日少有人去,因而地形複雜,極易藏匿。若真有刺客,宮内守衛必得第一時間圍堵。
待他們趕到時,果見皇宮禁軍已将西林團團圍住。人群中傳來騷亂,有人高喊“拿下刺客”,有人呼痛。段止榮撥開士兵,隻見一名黑衣蒙面人正與數名高手激戰,招式淩厲,身形詭谲。一瞬間,他似看見對方袖口閃過一抹暗金色的符文,竟與玄門某些禁制符号有幾分相似!
“玄門?!”段止榮心頭猛震。若此人真是玄門中人,為何要潛入皇宮行刺?莫非與自己有關?還是另有隐情?
那黑衣人武藝不凡,一人抵擋住七八名侍衛的攻勢,但體力終會不支。他見段止榮與大皇子同時出現,似微微一愣,旋即一掌震退面前侍衛,奮力往林外突圍。可禁軍如網兜般收緊,黑衣人再難突圍。正當刀光劍影凜然之際,黑衣人忽然回身望了段止榮一眼,眼神中盡是複雜——這一瞬,段止榮幾乎感覺對方想要說什麼,卻旋即被追來的侍衛打斷。
“擒下他!”有人怒喝。十餘名禁軍一擁而上,終于将黑衣人擊翻在地。血花飛濺,他發出一聲悶哼,背上被刀鋒劃開長口,鮮血淌了一地。侍衛正要補上一擊,卻聽大皇子喝道:“活捉!别讓他死!”
侍衛得令,立刻繳了那人的兵刃,将他拖到大皇子與段止榮面前。黑衣人倒在地上,痛苦咳血,仍死咬牙關,不肯多說。看其神情,似乎抱着某種視死如歸的決心。
段止榮心中翻湧,想要再看清那暗金符文,卻發現那人袖口已被鮮血浸透,印記模糊不清。大皇子冷冷問道:“誰派你來的?目的何在?”
黑衣人隻重重喘息,依舊沉默。數名禁軍侍衛早按耐不住,惡狠狠地想要上前刑訊。就在這時,皇帝與貴妃、皇後等人也先後趕到。夜色下,火把通明,刀戟森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名刺客身上。
皇帝鐵青着臉,怒喝:“大膽刺客!竟敢行刺于禦花園,傷我侍衛!給朕拿下,嚴加審問!”
“喏——”禁軍齊聲領命,正要将黑衣人拖下去,卻見他忽然掙紮間猛咬舌尖,一股鮮血噴出!
“不好,他要自盡!”段止榮驚呼,然而為時已晚。黑衣人神情猙獰,生生斷了自己生機。那最後一抹餘息裡,他忽然狂亂地盯着段止榮,似有太多難以訴說的秘密,卻最終隻能化作一聲含糊不清的嘶啞。
眨眼間,黑衣人癱軟在地,無聲無息。血腥氣在秋夜中彌漫,周遭人紛紛變色。貴妃掩唇驚呼,皇後皺緊眉頭,面上寒意凝重。皇帝一腳踢翻刺客屍身,恨聲道:“查!給朕徹底查!看看他是什麼來路,背後是誰指使?”
禁軍統領跪地領命,趕緊吩咐手下搜身。可那黑衣人衣物簡單,除了幾把暗器與匕首,并無半點證明身份的物件。皇帝怒火難消,喝令将屍體帶下去,分派各處密查。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禦花園内的歡宴變成了血色慘景。皇帝懶得再多做安撫,甩袖離去。皇後隻得命宮女、内侍收拾殘局,讓衆朝臣退席。大皇子段天鈞仍面無表情,卻因激動而劇烈咳嗽。在所有人的騷動中,段止榮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着那灘血迹,心潮難平。
人群散去後,段止榮趁亂回到方才刺客被擒之處,找到一小塊沾血的布料——正是從那黑衣人袖口撕扯下的一角。上頭的暗金符文隻餘半截,極難辨認,但他仍能看出幾筆熟悉的玄門古篆。這令他更加心驚:難道玄門内真有人潛入皇宮刺殺?或是有人假冒玄門名号,陷害自己?
傅寒與小冉随之趕到,二人面色凝重。傅寒看見那塊布料,倒吸一口涼氣:“殿下,這分明是玄門秘術服飾常用的符印……可玄門怎會行刺皇宮?掌門若知,定不會坐視不理。”
段止榮将布料攥在掌心,喃喃道:“也許有人在冒充玄門弟子,目的不明;也許,玄門内部已出現變故。”想到這裡,他心底不寒而栗。十年來,他與玄門情誼深厚,若真是師門出了叛徒,那不僅是對皇宮的威脅,更可能牽扯到當年他被流放的隐情。
他深吸一口氣,回想起黑衣人臨死前那複雜的眼神。那是愧疚?是怨恨?還是無可奈何?還仿佛……帶着一絲想要提醒自己的神色。莫非此人根本不是來殺人的,而是想借行刺之名傳遞什麼線索?卻沒想到一時失手,被禁軍重圍逼至自絕。
“殿下,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小冉神情緊張。
段止榮定了定神,目光笃定:“這事勢必驚動朝野,父皇會徹查。我也得從玄門下手,再找機會夜探冷宮。那扇門後的秘密……或許能和今晚之事對上暗線。”
他收起那截布料,示意傅寒暫且先回。此刻,大皇子與皇帝皆滿腔怒火,局勢一觸即發,他必須先想辦法自保,免得被懷疑與刺客勾結。畢竟,他與玄門之間的聯系人盡皆知,一旦有人栽贓,他将陷入死地。
當夜,段止榮躺在寝宮床榻上,卻毫無睡意。腦中不斷回閃冷宮院落、那扇緊閉的門、黑衣人臨死的眼神,以及那半截暗金符文……種種線索交織,宛如亂麻。他越想越覺事态深重,也越發恐懼自己的猜測:也許當年慕言之的死、自己被流放玄門,乃至大皇子的病與今晚的刺殺,都被一條暗線串了起來。
“慕清歌……若你還活着,是否也知情?抑或你正躲在暗處,不敢露面?”他微微閉眼,腦海中浮現少女溫暖的笑容,和她當年那句“阿榮哥哥,你别怕,我會陪你”。
可歲月翻覆,十年已逝,他們都回不去無憂無慮的那段時光。眼下,這座皇宮每一步都潛伏殺機,誰也無法獨善其身。段止榮能夠依靠的,唯有自身的玄門道行與對真相的執念。掌門一再警告窺心之術反噬太深,可必要時,他或許不得不铤而走險——若有任何線索能指引他找回慕清歌,或者揭開這盤棋局的暗手,他絕不會坐視。
窗外月色清冷,穿過半開的窗棂灑在床頭。微光中,段止榮靜靜握住那枚護符,心念起伏,卻愈發堅定。或許,他終究要親手撼動這沉重的皇權迷局,才能救回想救的人,守住想守的情。
深夜無聲,暗影流光。皇宮地底仿佛翻滾着無盡暗潮,正一點點吞噬所有人的安甯。然而,黎明尚未到來之時,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時刻。段止榮輕撫護符,耳邊似乎回蕩着玄門掌門的叮囑,也回蕩着昔日少女的輕笑。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隻要還未到絕望之刻,我便決不退縮。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這份因果、這場恩怨,我都要親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