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過的指尖隔着衣料緩緩移動,動作如同試探,又像是帶着某種無言的宣告。
莫哀全身的汗毛都瞬間立了起來,一種本能的恐懼攫住了他。他死死抓住沙發靠背,強迫自己忍耐住那股莫名的侵占感,卻怎麼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
何過沉默地起身,拉開茶幾下的抽屜,目光定格在裡面成排的小方盒上。他挑了一個出來,随手放在莫哀的膝蓋上,然後毫不猶豫地将他橫抱起來,徑直走向卧室。
莫哀被輕輕放在柔軟的床墊上。他看着何過的臉,抿了抿唇,忽然低聲道:“怎麼辦?何過,我的心陷在你那兒了。”
何過的動作一頓,随後彎下腰,湊近他耳邊,聲音低啞卻透着笃定:“那就讓它陷進去吧,我保準不虧欠他。”
莫哀微微笑了一聲,似嘲弄又似釋然。他翻身去拉開床頭櫃,取出一瓶藥,倒出兩粒遞到何過手中,語氣平靜而不容置疑:“吃掉。”
“這是什麼?”
“PrEP,艾滋病暴露前預防。”
何過皺眉:“那還需要戴……東西嗎?”
“廢話,我們這是高危行為,不戴就滾遠點。愣着幹嘛?把藥吃了。”
何過沒動,隻是盯着莫哀遞來的藥看了很久,像是要透過這點小小的藥片看清莫哀的所有心思。他終于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帶我一起走吧,莫哀,求你了。”
莫哀沒有回答,而是毫不客氣地擡手扇了他一巴掌,把藥強硬地塞進他的嘴裡:“何過,想跟我談就得這麼麻煩,想睡我更是要付出代價!”他停頓了一下,眼圈微紅,聲音卻強硬得像刀子,“你真是……愚蠢至極!”
何過沉默片刻,忽然将他壓住,聲音低而堅定:“可我甘之若饴。”
莫哀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用手臂遮住眼睛,不讓眼淚流得太肆意。嘴角卻止不住輕輕翹起,像是苦笑,又像是無奈的釋然:“以前我最讨厭同性不加掩飾的欲望目光,覺得惡心,更不可能和男人上床。”
何過的手緩緩下滑,像是在撫摸一件珍寶。他沒有說話,但動作中帶着一種無聲的承諾和渴求。
莫哀閉着眼,低聲喃喃:“可現在,我都接受了。”
那人未有回應,但他的動作已經明示,告訴着說話的人,我渴求于你的接受。
讨好變得更加賣力,何過企圖用親吻緩解莫哀内心的緊張與傷痛。
“何過,你是不是……給我灌什麼迷魂湯了?”莫哀的話語間帶着淺淺的笑意,但随之而來的卻是一絲痛感,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
何過停下動作,指尖微微用力,低聲問:“如果我真的灌了迷魂湯,你會讨厭我嗎?”
莫哀搖頭,笑了一聲,說道:“你就是給我下毒,我也隻會感謝你。”
何過眉頭微皺,有些生氣地輕咬莫哀的脖頸。
“……”莫哀閉上眼睛,試圖躲避昏黃燈光的刺眼與何過炙熱的目光。他的視線陷入黑暗,感官卻被無限放大,觸覺變得無比敏感。他緊咬住嘴唇,試圖忍耐,卻始終感覺哪不對勁,不由自主地開口:“何過,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何過擡起頭,此刻的他不再正義凜然,反倒極度惡劣:“想知道?那就自己睜開眼看。”
莫哀偏過頭,不想搭理他,原本的難過漸漸被怒意替代,決定不再理會何過。突然,一陣陌生的觸感湧來,像電流般竄過全身。他猛地挺直脊背,脖子向後仰去,身體瞬間緊繃,抱着何過的手指也因無意識而蜷縮收緊。
“疼?很疼嗎?”何過的聲音放輕,帶着幾分緊張與試探。
莫哀微微張嘴,有些缺氧似的,搶奪四周新鮮的空氣。他咬着牙,聲音斷斷續續地回答:“沒,不疼。隻是碰……碰到了。”
何過的動作頓了一下,心下瞬間了然。他放下心來,低聲說道:“好,那我準備開始了。”
這句話讓莫哀倏地睜開了眼。他猛地擡起手,按在何過胸前,推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準備開始?那剛剛他都在幹嘛?
莫哀眼框微紅,臉上呆愣與茫然交織變換,問道:“那剛剛……你都在幹什麼?”
何過擡起了罪魁禍“手”,語氣帶着一絲理所當然:“事前準備,不然會撕裂流血,你想流血嗎?”
莫哀:“?”
他瞪着何過,滿臉的難以置信。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何過彎下身,手指輕柔地勾住莫哀膝蓋窩,緩緩将他拉近,動作間透着小心翼翼的克制。他低頭靠近莫哀,額頭幾乎貼在他的鬓邊,呼吸間滿是炙熱與克制的糾纏。
聲音低啞卻帶着無法忽視的溫柔,何過說道:“小孩,如果難受,随時叫停,我都聽你的。”
巨大的恐慌感籠罩着莫哀,可他還是毅然決然的抱住了何過,期盼着他的愛意降臨。
“我絕不會愛男人,也不會愛上女人。”莫哀随着何過的動作輕哼了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睜開眼睛直直地望着何過,眼中滿是迷戀,仿佛願意承受何過給予他的一切苦痛。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繼續說道:“可我愛何……過。”
“疼嗎?要不要停下?”何過小心翼翼地問,忍着自己的急切,既進退兩難,又滿懷擔憂。隻要莫哀開口,他就會停下所有的動作,立刻後退、回歸原處。
“不停,繼續。”莫哀手指微微收緊,手背經脈也因緊繃而凸顯出來。他輕笑,表情雲淡風輕一般,繼續開口道:“我願為他……獻出一切,可是我隻有衰弱的身體……和殘喘的生命。”
像是遺言一樣,仿佛末路一般,何過不愛聽。
他再一次輕咬莫哀的頸間肉,訴諸自己的不滿。緊皺着眉,既害怕自己動作過大,讓小孩受傷;又擔憂行為過簡,令小孩心憂。
他沒法兒了,隻能一邊又一遍開口,否定莫哀的自嘲:“錯了,你說錯了,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
莫哀看着他,心裡明白,兩人的交流就如同現在的狀況一樣,卡在那兒,不上不下的地方,兩人都難受得緊。
“好,那我錯了,何過,求你了,别讓我心傷,用行動告訴我吧。今夜我絕不祈求你終止這場歡愉,收下吧,求你收下我僅有的這些了。”莫哀幾乎近哀求地說道。
“那我收下了。”
那一句話仿佛擊穿了莫哀心髒裡、角落處最隐蔽也是最牢固的一道防線,他徹底放棄了抵抗,望着卧室天花闆,如同了卻夙願一般,向何過交出了所有。
一切開始變得順暢,被支配的危機感随之而來,但莫哀已經放棄了自我控制權,隻感覺說不出是憂是喜。
他守住了自己的承諾,絕不再抵抗,任由一切發生,毫不抗拒。
就在一切都變得那麼自然的時候,一絲迷失湧上了莫哀心頭,緊接着就是何過反悔的話語跟在其後。
“但我收下的并不是你給出的那些,我不要你那什麼殘喘着的生命。”
莫哀瞳孔猛地放大,死死地盯着何過,他的心髒仿佛被攥緊,可他再無力阻止何過的任何行為,是他自己主動交出所有權,他隻能被動承受,毫無對策,像是隻有被擊碎這一個結局。
他甚至無力再開口,隻能斷斷續續地罵何過道:“騙……騙子。”
孤立無援,委屈至極,即将墜入痛苦的黑暗,不得超生,無有輪回。
莫哀甚至都要為自己悲慘的命運而痛苦流涕了。忽然覺得自己約莫心死了一樣,無路可退,愉悅與痛苦均在減淡,隻剩下了麻木。
何過輕撫着他的小孩的眼角,為他擦拭悲傷,可是對莫哀而言,于事無補。
“小孩,我真正想擁有的……”掌握了主導權的何過,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失,反而乘勝追擊,想要将莫哀最後一絲存活的希望消滅殆盡,緊咬着不放。
他用他們之間最常用、最直接的接吻方式。将莫哀的手輕擡起,手背抵在他唇上,然後深吻住了他的手心。
可這并不能喚醒莫哀那顆跟随他動作就快要被紮穿掉的心髒。
何過繼續剛才未說完的話:“我真正尋求的,是你不屈的靈魂。疾病帶給你的苦痛是因為你記住了它。可在你靈魂中,它不存在。”
莫哀笑了一聲,仿佛嘲諷。
病毒在他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流淌在血液中,就像一顆顆定時炸彈,它怎麼可能不存在?知覺逐漸恢複,可最先感知到的還是心髒那兒的鈍痛。
何過繼續道:“我索要的是藏在靈魂裡的愛,可人不能将它全部給予他人,缺少那些自己會受傷。”
是了,莫哀已經在受傷了,他似乎都要以為何過是在拿他做實驗一樣,他的臉因吃痛煞白了一瞬,可緊接着聽見下一句話,又重新恢複了些許血色。
“所以我平等的,向你貢獻出我的所有,來以此交換。”
麻木不再,鈍痛消失,心髒的控制權重新被轉交回了莫哀手中。
何過輕握住莫哀的手腕,将剛剛吻過的手心抵在了自己的心口,鄭重許諾:“我向莫哀收取他的愛,并平等地向他貢出何過所以的愛意,用以喂養那堅毅的靈魂。他不該為我獻出生命,但我理應幫他滋養靈魂。”
所有都如此真摯、誠懇,令人不得不信服。
被将軍了,何過不僅領得追兵沖進了他最後的避難地,還企圖收服掉殘兵敗将的軍心。
“小孩,你又忘記了,愛是相互的。”瞧見莫哀眼裡的委屈,何過歎了一口氣。
他俯下身,貼在了莫哀的耳邊,輕吐着氣音告訴他道:
“你全給我了,你會先扛不住而碎掉的。”
他剛才已經碎掉一次了。透過何過的眼睛,莫哀看懂了他的意思。
何過成功了……
何過心軟的進攻,讓他再也抵抗不住,繳械投降。
随着第一場戰争以莫哀的慘敗而宣告結束,不僅差點堕入深淵,還顯些失去自我。
但何過總是那樣體貼,給予他片刻喘息的空間,以及足夠的時間去思考。他知道,這場戰争的終點,不隻是痛苦。
莫哀終于明白,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與何過對抗,或者說,他根本無需與何過對抗。
他本來想要敗給何過,可何過不接受。
何過不僅不接受,還換了另一種方式,讓自己輸得徹底。
但他不再悲傷了。
何過體貼問:“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