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錯扭頭看向何過的母親,眼裡流露出幾分複雜情緒,輕聲說道:“你先帶小過小諾出去吧,我和這個孩子有些事要談,是關于一個案子的。”
何過母親點了點頭,雖然眼圈已泛紅,但她努力控制情緒,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她緊緊拉着何過與何諾的手,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病房。
何過卻并不願意走。他下意識地向莫哀投去目光,直到莫哀微微點頭,用眼神示意他離開。何過這才不情不願地被母親拉出了門。
房門輕輕關上,“咔嚓”一聲,将外界的喧嚣隔絕開來。病房裡隻剩下何錯與莫哀,空氣瞬間安靜得讓人感到壓抑。
何錯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眼神中帶着些許懷念和沉痛。他緩緩開口:“我是你父親的朋友,或者說,或許……還算不上朋友。”
莫哀微微一愣,低頭沉思片刻,然後擡起頭,語氣平靜:“我隻知道是您幫忙,把我父母葬在了一塊兒。我還知道,每個月那筆錢,也是您打給我的。”
何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是怎麼知道的?”
莫哀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帶着感激與坦然:“是何過,他幫我查到的。我很感激您。”
這句話讓何錯微微一滞,他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像是在權衡什麼。終于,他擡起頭,聲音中帶着一絲苦澀:“其實,是我害了你們一家,也是我害了你的父母。”
莫哀愣住了,眉頭緊蹙,茫然地看着他:“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何錯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緩緩說道:“當年,在學校門口行兇的人,叫劉浩龍。他一開始隻是販毒謀利,後來自己也吸上了,染了毒瘾,針管注射,讓他又感染了艾滋。那天,我們本預計将他抓捕歸案,計劃在你們學校附近一處抓捕,沒想到卻提前驚動了他。他逃跑時,闖進了你所在的小學……”
聽到這裡,莫哀嘴唇微張,仿佛身體被什麼力量壓住了一般,脖子此刻汗毛倒立,像是有人正勒着他,令他無法喘息。
他咬着牙,聲音有些發顫:“可……可這跟我父母有什麼關系?”
何錯沉重地閉了閉眼,語氣中透着自責:“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我在卧底時暴露了什麼,驚動了劉浩龍,引起了他的警覺才導緻這樣的結果。那次案子過後,我和你父親雖共同制服了劉浩龍,可你和你母親還是都受了傷。幾周後,也都檢測出陽性。”
莫哀頓了頓,問道:“那我父親呢?”
“在那之後,你父親跑來問我,那個劉浩龍被怎麼處置了?我當時并未多想,沒有絲毫隐瞞地告訴你父親。因為沒有找到那份新型毒品,上頭既沒法認定他是否真的買賣毒品,也無法檢測出他是否吸毒。而他當街行兇卻被認定為了精神不正常,隻是押送去了精神病院進行監管。”
“……”莫哀啞聲,開口說道:“所以……”
“所以你父親私下裡找人查了劉浩龍所在的醫院,砍了他幾十刀,血濺得你父親滿身都是,當天就被抓起來了。”何錯緩了口氣,補充道:“之後劉浩龍那邊的人,像是突然消失,沒了任何蹤影,而你父親則被判了無期徒刑。”
莫哀聽完,強忍的情緒終于崩塌,眼淚止不住地流下。
他語氣有些激動:“可我父親,可他為什麼那麼早就死了,他不是隻去砍那個人渣嗎?他不是隻被判無期嗎?他不給我和我母親寫信,就那樣把我們丢下不管……”
“前一天晚上,莫旭曾拜托過我照顧一下你和你母親,我并沒有多想,我沒料到他會做這種事。在那之後,我去監獄找你父親問話時,他又一次拜托我,他說他很自責,沒能保護好自己的愛人和孩子,甚至還讓仇人逍遙法外,他忍不了。說完還給我看了他的傷口……”
“什麼傷口?”莫哀擡頭,滿是疑惑。
“他在殺死劉浩龍之後,用那把沾滿鮮血的刀,朝自己腹部捅了進去,也幸好,那裡是醫院,他活了下來。”何錯将事情的原委全部說完,歎了口氣,又補充道:“劉浩龍被抓後,我也沒再當卧底了,因為你父親的托付以及小過小諾,我轉去做了其他警種。莫哀,你的父親并不是不愛你了,他隻是太愛你和你母親,以至于選擇這麼一條……一條不歸路。”
何錯說了這麼多話,似乎有些力不從心,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平複着自己的情緒,又接着開口說道:“你的母親死去的那天,也是我看着你滿身是傷,磕碰着跑來局裡報案。我知道,我又一次對不住你們家。”
莫哀回想起母親死去的那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随後又苦笑擰着一邊的眉頭,無力虛脫,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仿佛随時都要跌倒一樣。
何錯體諒他的心情,聲音略有些疲憊:“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聽着醫院時鐘滴答的聲音,莫哀很難消化掉前面所聽到的一切,他有些手足無措,擦了擦臉上的淚,深吸了一口氣。
“我母親死後,我沒再去看他,隻偶爾會去幾趟監獄,他……會難過嗎?”
何錯定期地去探望莫旭,他同樣體諒那個人。
他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你父親他沒有悲傷,他總是呆坐在那兒,懷念着你的母親。”
随後病房裡沉默了很久,是莫哀先打破寂靜,他隻是低頭着頭,說道:“叔叔……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他說完這句話,心裡已經快喘不來氣,不等何錯回應,就倉皇逃離了病房,仿佛隻有離開這裡才能緩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