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懸開始着手準備過年所需的東西。
這是他們末世後第一次想要過年,往常的時候他們連具體的日子都不大清楚,更不要說過節日了。末世前她和路安對過節的熱情不大,很多年輕人大概都是,出去吃一頓好飯都算有儀式感了。路安和趙懸也覺得在家做飯過節沒必要,他們兩人喜歡進一家連鎖餐館吃一頓中規中矩的火鍋,然後看一場商業廣場的人造雪,最後在深夜裡手牽着手一起回家。
趙懸是個開竅很早的人,她在大學時就已經決定要嫁給路安了。那年她大學剛畢業,正經曆着畢業未成,工作未就的最閑适的時光,那時路安已經工作,雙方父母早知道了他們正在談戀愛。趙懸的父母很開心,覺得自己女兒大學畢業又即将結婚,是雙喜臨門。路安則帶着趙懸在他們都喜歡的那座海邊城市裡看房子,趙懸和他決定先買一個小小的房子安頓下來。
大房子他們可以再賺來的,以後的日子反正很長很長。
再之後就是大疾病爆發,那樣措手不及,再之後……她和路安就沒有過過任何一次節日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的祭日,當時人大批大批的死,人手不夠,醫院又被徹底隔離,最早每隔一天醫院都會公布死亡病人的名單,接着是隔兩天、一個星期……然後日子拉得越來越長,最後醫院徹底失去了其作用,病人四處逃竄,病毒随着空氣蔓延開來,如洪水猛獸,來勢洶洶。
他們的父母就是在這個時間裡過世的,後來她和路安一起将雙親過世的日子折了個中,湊做了一天,那天他們用衛生紙當做紙錢,燒給了父母。
人什麼都沒有的時候總是萬念俱灰,擁有很多時卻覺得自己應該再努力點活下去。
家裡面有兩個重勞力,因此打掃除塵的工作就交給了他們,趙懸自己則全天在廚房忙碌着,兩個冰箱已經被各種生肉塞滿,但她不打算做上一大桌子菜來過年,剩菜和生肉凍在一處終歸不衛生,但是炸物是必須的,炸芋頭,炸蘿蔔丸子,還有炸醋肉,這些都可以做上半盆,炸物不容易壞,要吃的時候再炸上片刻又是酥脆的。
于是在大年夜這天清早,趙懸開始制作炸物。
芋頭要挑大個,質地堅硬的,切成麻将大的方塊最好,裹上薄薄的一層澱粉就可以下鍋炸了,油是用豬油,這次豬油熬得多,可以小小奢侈一把。炸出來的芋頭金黃油亮的一大顆,沾點鹽就可以吃了。
蘿蔔丸子則需要一些面粉,面粉很寶貴,除去要做種子的那擔麥子,剩下磨成了面粉還是那麼一小罐,趙懸小心翼翼地挑了些出來,和瀝幹的紅蘿蔔絲白蘿蔔絲混合了,拌上蔥末和一些香油,用勺子團成丸子下鍋炸。
她其實不大會做這些炸物的,最開始火大了,先試水的芋頭焦了許多,路安和老刀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剔去了焦皮,歡天喜地地吃下了這些失敗品。再後來熟練了,就是一盆盆油香四溢的炸物給端出來,炸芋頭外酥裡糯,蘿蔔丸子外酥裡脆,醋肉外酥裡香。
趙懸将滿滿一大盆炸物分成三份,一份封上保鮮膜,可以在冰箱裡存放好幾天。一份中的一半裝進了盤子裡,一半裝進砂鍋裡準備炖湯,今天就吃掉。第三份則包在不鏽鋼飯盒裡,喊來路安,叫他給姚家人送去。
今天天氣較前幾天冷了點,路安穿着一件幹淨的橙黃色沖鋒衣,戴着耳罩,呵着一口白氣就要跨上三輪車,老刀喊住他,他手裡撈着一把深綠色的漁網兜子,說要一起出門。
趙懸就喊着讓他們準點回來吃飯。
家裡被他們掃撒得很幹淨,窗戶和地闆都是亮堂堂的,為了不招蟲鼠,除了她和路安的卧室,以及老刀那扇薄棉被做的門簾外,家裡的窗簾早就被拆幹淨了,但今年他們又找來了幾挂窗簾,洗幹淨給挂在了廳子和各個房間的窗戶上,窗簾已經被裁減過了,其面積剛好可以遮住夜晚開燈時透出的光,又不至于太大片而惹灰塵。
趙懸看着家裡的一切很滿意,她還更換了新的被褥,并挑出了幾件看着較新的冬衣,洗幹淨了給他們幾人作新衣來穿。
廚房裡的煙火一直不絕,炸完了丸子,趙懸又将肘子提了出來,和黃豆一起炖上,做油焖肘子。另外一架爐子上的大口砂鍋裡早早就煮上了棒骨湯,鹹棒骨已經用淘米水洗幹淨了,放上點姜片和白酒,很快就能炖出醇厚的奶白色湯汁,這時候再放些自己春天采摘來的筍幹和菇幹——筍幹和菇幹已經泡發好了,丢進去蓋上蓋子,讓骨湯繼續咕嘟着。
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趙懸錘了錘有些酸疼的腰,脫了圍裙就坐在院門口的台階上等人回來,她熄了竈火,隻留骨湯和肘子各自在炭爐上焖煮着,她無事可做,又有些餓了,就用筷子叉了三個丸子,像吃糖葫蘆一樣,一邊吃着一邊等着路安他們回來。
一晃兩點過了三點,直到下午四點多了,趙懸才聽見遠遠的地方傳來狗叫聲,接着是三輪車碾過道路的嘎吱聲。
路安和老刀兩人滿頭是汗地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