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趙懸收拾出了兩個大竹筐子,帶上一些吃的和兩壺子水,招呼路安,兩人打算去采些成熟的果子。
按照趙懸的小本子裡記載的,村西的那棵桑葚還有裡村外雜樹林裡的枇杷都可以摘了。
夏天可吃的果子在這座村子裡可太多了,除了奈李,桑葚,枇杷外,還有姚家所住的下溪村裡的葡萄,另外還有姚遠所說在其他村子裡生長的西瓜。
深秋她和路安來到這座村子時,桑葚早就爛完了,枇杷零星的幾個還挂在枝頭,隻不過已經幹癟,不能吃了。
趙懸不會做桑葚幹,也不會做枇杷膏,所以隻能現時摘些來吃,這些挂在枝頭的果子一定要抓緊時間吃,稍慢幾天就會被鳥兒和老鼠啃得慘不忍睹。
村裡的果樹很多,棗子,橘子已經結出了青色的果,闆栗也挂上了很多刺包包,這些果樹都是看天長的,卻都長得不錯。
今年雨水好,隔一段時間就下幾場雨,陽光又盛又亮,所以秋果子一定很甜。
村西的桑樹是棵老樹,不過也不高,路安一米八多的身高伸手就可以夠着。這顆樹結的果子是黑色的,一小串一小串的像是小号葡萄。
果樹生果大抵是有幾年生得疏,好像在攢力氣,攢夠了力氣就會在某一年生大量的果,和炸煙花似的,而這棵老桑樹在趙懸看來就是身處炸煙花的一年。
桑樹雖然不高,枝條卻抽得很多,因此樹冠寬大,每根樹枝上都挂滿了飽滿的桑葚,果子太多了,壓得樹枝往地上垂,看得趙懸都替它累。
也許是天氣太熱,使很多桑葚在枝頭上就裂開來,散發出淡淡的甜味。
這一樹漂亮的果把趙懸兩人給吸引過來了,同時也吸引過來了密密麻麻的……蒼蠅。
路安用木棍朝桑樹的枝頭這麼一打,立刻“嗡嗡”聲四起,聲音大得像在機房裡,黑壓壓的蒼蠅亂飛着逃開,還有幾隻瞎了眼的直接撞在路安臉上。
樹枝晃了幾晃,之後路安和趙懸就眼見着蒼蠅再次落下,重新叮回了桑葚上。
沉默了片刻,路安問:“……我們,還采嗎?”
“采!為什麼不采?!用開水燙燙不就能吃了嗎?!大不了……”趙懸猶豫說,“大不了喂雞!吃了桑葚的雞下的蛋聽說是藍色的!”
于是兩人開始上手采桑葚,他們都保持着默契,罕見地沒有開口說話。
兩人都怕一張口蒼蠅飛進嘴巴裡。
很快就采滿了半簍子,兩人的手都沾滿了桑葚深紫色的枝葉,黏糊糊的。就近找了一條小溪洗了手,路安又采了一大把桑葉蓋在桑椹上,接着騎上三輪,趙懸一步跨上小後鬥裡,兩人飛似的駛出了桑樹的範圍。
太陽已經升高了,周邊的蟬不要命地發出鳴叫,吵得趙懸腦仁嗡嗡直響。她坐下來,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看了一眼被桑葉蓋住的桑葚,有鮮甜的味道飄過來,趙懸咽了口口水,然後想起了那滿樹的蒼蠅,沒有猶豫的,她打開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從裡頭拿出兩根頂花帶刺的鮮嫩小黃瓜來。
将黃瓜在自己的衣角上擦了擦,她站起來,一手撐着路安的肩頭,一手将黃瓜怼向路安:“張嘴。”
路安聽話地歪頭一啃,咯吃一聲脆響。
她和路安種的蔬菜都挺醜,都奇迹般的都十分鮮嫩好吃,不管是黃瓜還是西紅柿,不管用來做蔬菜還是水果都特别鮮甜水多。
趙懸一手喂着路安,一手自己啃着黃瓜,小三輪慢慢悠悠地行駛在雜草叢生的鄉間小道上,忽的一陣風吹來,将趙懸頭上的草帽吹走了。
“停下停下!我的帽子飛了!”她驚呼起來。
三輪車咯吱一聲停住,趙懸敏捷地一步跳下鬥子,撿了自己的寬邊草帽,用帽繩扣住了下巴,在鬥裡重新坐好,小三輪這才又嘎吱嘎吱地開起來。
天上的雲很多,蓬松而潔白,太陽時不時地會鑽進雲層裡,氣溫依舊熱,較比前幾天又稍好一些,沒陽光的時候再碰上一陣風,還很涼快。
吃完的黃瓜蓋被趙懸随手一丢,沒入了路邊茂盛的野草裡。
他們沿着村外圍慢悠悠地走着,按照趙懸小本子裡記載着,朝村外的雜樹林裡而去。
雜樹林裡堆疊的草有小腿高,下雨時裡頭的雜草爛樹就化作了爛泥,稍不注意鞋子就陷在裡頭拔不出來,像這種十來天都沒下雨的日子裡,厚厚的雜草就會一直疊高,可以踩在上頭走了。
裡頭的樹很醜,病的病,死的死,趙懸曾來這邊砍過幾次柴火,因此才看見了裡頭兩棵枇杷樹。
兩棵批把樹不知為何生得要好些,這村子裡的果樹實際上都生得不錯,想是在末世前,都得到了村民們的細心打理。批把樹長在雜樹林的邊緣,不需要走得太遠,但是長得高,徒手肯定是摘不到果子的。
樹上葉子不多,反倒是一枝丫枝丫的枇杷滿滿當當的,都是淡黃色的,顯然還沒有到最佳的食用時期——是趙懸決定要提早采摘的,等枇杷熟透了,小鳥們可不會留給他們一星半點。
趙懸和路安都不會爬樹,他們沒帶梯子,腳下的枝葉墊起來的土地太軟,梯子根本放不穩,于是路安從一邊緊挨着的小矮樹爬上去,再從小矮樹跳到枇杷樹最低的枝丫上去。
這一過程看得趙懸心驚肉跳。
路安在枇杷樹上站穩後就開始掰了生有肥美枇杷的小枝往下扔。趙懸用下衣擺兜着,去了枝丫再撿起來。
枇杷很小,比桂圓稍大一些,一顆顆圓溜溜的,比起末世前水果店賣的枇杷可寒酸太多了,山裡的土枇杷就是這樣,瘦小,核大,能吃的其實就是中間那層薄薄的淡黃色果肉,但其實很甜,連靠近柄上的果肉都是甜滋滋的。
趙懸怕壓壞桑葚,沒将枇杷往簍子裡放,而随手放進了鬥裡,她和路安兩個人能吃的量并不多,裝滿小半鬥後路安就跳下了樹。
趙懸坐在後鬥邊緣的外則,懸着兩條腿扒枇杷皮,她選了個稍黃一顆撕開了薄皮,很耐心地啃着不多的果肉。
她微微蹙了眉頭,還是有點酸,要再放些日子才更好吃。路安靠在她邊上,一連吃了好幾個,他不挑食,什麼都能吃一點。
兩人在陰涼處安靜地品嘗完枇杷,趙懸又順勢将枇杷核扔回了雜樹林中,她擡頭看了看那兩顆長勢旺盛的枇杷樹,自言自語:“剩下的就留給小鳥吧!”
她突然有些懷念反季節的水果了。
冬天的西瓜,草莓和櫻桃……那時候媽媽總說反季節的食物不好,人吃五谷雜糧,得順應着季節而食,才能陰陽調和,身體健康。如今她順應着四季過活,媽媽卻再也看不到了。
她現在很少想起爸爸媽媽了,父母離世那會兒她痛不欲生。失去至親這種事情所有人一生必定會遇見,但所有人都不能感同身受。現在她想起爸爸媽媽時心依舊被撕開一樣,面上卻不大顯了。有時候她會想着自己這樣一年四季地活着有什麼意義呢?每日忙忙碌碌地如同工蟻一樣。愛她的爸爸媽媽再也看不到自己努力活着的樣子了。
但其實,人生本身就不需要太多意義吧。
好吃的商品枇杷她嘗過,手裡這一把野生的小枇杷她也嘗過。她感受過父母的愛,她現在也擁有着路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