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選擇将雞圈設在那裡也是因為産生的雞屎可以就近鏟入化糞池中,但是幾隻雞和兩個人産生的糞便實在有限,也許養了豬,他們就可以有足夠的豬屎做肥料了。
幽深的夜裡,趙懸嘴裡叼着手電筒,一手提着一桶水,一手拿着拖把刷來到了隔壁。
雞圈裡的雞已經躲進了小窩中,這時的院子靜得有些安靜。
豬圈就在雞圈隔壁,用水泥牆砌成半人高的牆,兩間豬圈分别開有兩扇小門,門是木頭做成的,卡在牆挖出來的凹槽中,是上下提放的款式。在豬圈上方,還簡單架着幾張鐵片,用以遮風擋雨。
這戶人家應該在末世前很早就離開了這裡,或許是建了其他新房子,或許去城裡居住了,屋子裡空空如也,留下來的豬圈和雞圈也很幹淨,顯然是很久沒有養家畜了,這反倒使趙懸要幹的活兒少了不少。
先是用燈照了照房梁,确定是安全後她才走進豬圈,屋頂的漏洞隻能等明日來補了,她先把豬圈中陳年的灰塵刷洗幹淨,豬圈裡還放置着石頭做的食槽,她也認真洗了,然後搬來木闆和稻草。
木闆是從别人家門上拆下來的門闆,本來是當柴火燒的,隻是沒來得及劈開,恰巧拿來用。先将木闆放在角落裡,然後再鋪上厚厚的稻草。
她記憶中,外婆家養的豬就是這樣布置窩的。那時候外婆養了兩頭豬——豬的食量很大,一天三頓。外婆要養兩頭已經很不容易了。
布置完一切她就将四隻小豬抱進了豬窩裡。
兩隻小母豬,兩隻小公豬。按照公母分别放進了兩間豬圈裡。
她放了些水到食槽裡。小豬們已經餓了好久,見有水都挪到水槽邊噗嗤噗嗤地喝起來,卷起的小尾巴翹得高高的,很是可愛。
趙懸趴在豬欄邊看着它們,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
有了這幾隻豬,意味着他們将有穩定的肉類來源,還可以熬豬油,一隻豬要是養得好,熬的油可以吃整整一年呢,這比用菜籽或是花生榨油方便多了。
這段日子裡除了雞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
趙懸想着想着已經饞了。
小豬餓了幾天,喝水是不夠的。恰好今日采了一簍野生地瓜葉,本想着明天做菜的,今日正好做了豬食。
豬圈所在的這戶人家也有火竈,趙懸打算就地煮豬食,水燒開了便把這一簍地瓜葉放進去,煮熟後撈出來,再加一大勺糠。
糠因為是水車磨出來的,質地很粗,當初留着是想做肥料的,這會兒剛好給小豬吃。一桶地瓜葉子湯加入糠攪合一下會變濃稠,一桶分兩半倒入兩個食槽中,黑暗中她聽見小豬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它們吃得很香。
這些小豬并不像野豬那樣有很大的攻擊性,不知道它們長大後的肉會是什麼味道,野豬因為沒有骟過,味道應該帶點腥。
但是腥臭又如何?有肉吃還想着挑揀?
趙懸覺得自己不該有此挑剔的想法。
回到自家後,她搬了些柴火到廚房去,開始燒熱水。
鄉下年前家家戶戶都要殺豬的,而屠夫也是需要等的,這時家中會先燒好一大鍋熱水,用以燙豬毛和清洗内髒。年關将近時殺豬人會特别忙,有時從清早等到中午,連鍋中的水都填了好幾次。
如今趙懸坐在爐門前,看着燃燒的柴火發出劈啵響聲,她突然有種回到小時候的感覺。
如果爸媽,還有外婆還在的話該有多好呀。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想着想着,竟抱着胳膊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陣響動驚醒的。
這種熟悉的驚醒感在末世後已經經曆了無數次,本就容易被吓着的她更容易在醒來的瞬間心髒狂跳。
她扶着胸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她聽到從院子裡傳來了460的叫聲。來的不是那些心懷不軌的陌生人,而是最能給她安全感的她的家人。
路安不知回來多久了,看了一眼廳子裡的萬年曆,淩晨四點十二分。
——她的路安,花了整整一夜的時間曆經辛苦,帶着也許是今年最重要的收獲回家了。
趙懸的身上被蓋了一件薄毯子。柴火已經燒盡,隻餘下點點星火溫暖着她。
鍋蓋被揭開,裡頭燒開的水被舀去了半鍋。
她雙眼迷糊地走進院子,院子裡的燈正亮着,豬已經被路安處理好了,内髒被放進一個臉盆中。豬皮用熱水燙過,豬毛很容易就刮了下來。在他腳邊是一大盆豬血。
盆中加入熱水與鹽,将豬血放入,過一會兒就血就會凝固起來。這個辦法是在路安殺雞時趙懸教給他的。
其實早在殺雞前,路安也大緻知道血應該怎樣保存。他們住在營地時,少有的幾次有人捕到了幾隻牛或者羊,路安出手幫助他們宰羊,可以得到一些肉作為報酬。
宰羊和殺豬差不了多少,隻要下得狠心,這種事情也不難,況且他帶回來的還是一頭奄奄一息的豬。
但他不願意讓趙懸看到這一切,說不上原因,也許是他不願意讓趙懸看到動物死亡的這一幕,也許是他不願意讓她看到宰殺動物的自己。
好在回來時她已經睡着了。
在趙懸醒來時,他已經握着刀在片豬了。
野外生存的動物總不如家養的那樣軟嫩,脂肪較少,滿滿的都是勁肉,連皮也更厚實。在村子找到殺豬用的刀很容易,趙懸将這些可以用到的日常物品都收得很好。
鋒利的刀子順着骨頭的縫隙劃過去,就可以完整的切下一闆肋條肉,用斬骨刀砍下連着脊柱的骨頭,路安将分割好的肉放進大塑料盆裡。
“你醒啦。”路安的臉上有奔波一夜後的疲憊,但見趙懸後還是對她笑了笑,“你看這些肉哪些需要冰凍哪些需要腌上。”
趙懸伸長了脖子看了看,野豬的豬肉比起家豬要紅一些,滿院子都是一股淡淡的肉腥味。
在路安腳邊放有兩個大盆。盆大得可以給孩子洗澡,現在裡頭滿滿放着豬肉。路安細心地分了類,純肉放了一盆,帶骨頭的放了一盆。
看了一眼肉,趙懸心中默默有了打算。
需要腌制的肉是不能碰生水的,否則還未腌好就會臭掉,趙懸先是去二樓倉庫取了十幾斤鹽和幾瓶白酒來,用酒把肉清洗幹淨後抹上鹽巴。冰箱已經通電,她首先将沒有抹鹽的肉将冰箱的冷凍層塞得滿滿當當,然後将抹了鹽的肉放入另一個大不鏽鋼盆子裡,這些肉一些可以做鹹肉,鹹肉可以放一個月左右,剩下的可以做成熏肉,能吃到今年冬天。
另有路安特意剔出來的幾十斤豬闆油,用小盆子裝好,明日就可以煉油了。
豬頭、蹄子和内髒被路安放置一邊,待會兒這些東西還需要認真清洗。想了想,趙懸拿過豬肝,抹上鹽巴,也丢進了需要腌制的盆子裡。她不大吃豬肝和豬腸,覺得這兩樣東西味怪,豬腸可以通過辛香料來掩蓋味道,而豬肝風幹後味道更佳。她記得外婆會在豬肝中塞入鹹蛋黃,然後用鹽巴焖熟後風幹,要吃的時候拿下來切一塊,外頭包裹着辛香的豬肝,裡頭是一個圓形橙黃蛋心,用來下酒最好不過了,不過現在趙懸手裡頭并沒有鹹鴨蛋。
骨頭和排骨用鹽腌制後風味更甚,另留下一些紅白相間的五花用來熏制,比起簡單的用鹽腌制,熏制的肉需要在鹽中再加一些香料,比如花椒。
趙懸很寶貝花椒孜然這類的香料,和手套雨鞋之類的物品一樣,這些東西用完就沒了,他們身處的地界并不是這些香料的産區,要種植都找不着種子。
取了一些香料在小石臼中搗碎了,趙懸用鹽混合着香料碎一同抹在豬肉上,靜待一晚上後挂于通風處,耐心靜置幾天後就可以轉進爐子裡,用煙将它們熏得油亮棕紅,到時候香料的味道會沁入肉裡,不但可以保存更久,味道也會更香。
路安将肉分割好,分類放進幾個大盆中,趙懸則拿過來一條條地抹鹽,二人默契十足,也不說話。抹好鹽巴的肉另外扣上一個塑料盆遮擋灰塵,忙活了一晚,豬肉不僅塞滿了冰箱的冷凍層,還餘下了三大盆腌肉,一盆用來做鹹肉,兩盆做熏肉,另外剩下豬蹄内髒若幹。
等做完了手上的活兒,趙懸直起腰來順手錘了錘,這才猛然發現她和路安連晚飯都沒吃,竟然餓着肚子忙碌了一個通宵。
清洗院子的掃尾工作留給了路安,趙懸端了那碗豬血走進了廚房。
豬血已經凝固,她燒了水,将豬血切成小塊放裡頭燙了一燙,鮮紅的豬血被燙熟後呈現出紅棕色。昨天泡發的粉絲還放在竈台上,她将菜幹收起來,準備煮一鍋豬血粉絲。
燒開的水裡先放一把香菇丁提鮮,煮沸一段時間後就可以下粉絲和豬血了,這兩樣東西很容易熟,待湯再度燒開,雪白的粉絲和棕紅的小方塊豬血你争我趕地朝面上翻湧時,滴上幾滴醋和香油,沒有胡椒粉她便用辣椒粉代替,撒上了一些,非常簡單的幾個步驟,一鍋暖暖的豬血粉絲湯就做好了。
她特意拿了兩個大碗擺上,一人一碗裝上滿滿的粉絲湯,末了撒上一大把嫩芹菜。
此刻太陽已經升起來,逐漸亮堂的廳子,燈光在此消彼長間顯得晦暗許多。趙懸扭過頭去,目光穿過廳門以及圍牆,看着外頭金燦燦的朝雲。
末世後她和路安不是沒有這樣通宵過,但那時是為安全不得不這樣,而今晚的不眠卻是帶着無線期待的。
豬血入口滾燙,細嫩,宛若豆腐,趙懸一邊朝嘴裡扇着風,一邊就要迫不及待地往下咽,燙出了眼淚,她卻還馬不停蹄地撈下一筷子。
粉絲一定要是酸辣的才夠味道,彈性十足的粉絲咬進嘴裡時要并着湯喝,霎時間就可以驅散這一夜的寒氣,再咬一塊豬血,嘴裡全是炸開的快樂。
媽的,這是多少年沒有吃過這個東西了?!豬血、豆腐、魚丸、蟹□□……這些食物好似是上輩子吃的吧?真是造孽,上輩子的自己為了減肥可是對加工食品深惡痛絕。
趙懸在心裡爆了一句粗口。
坐在對面的路安看了,從自己碗裡又挑出幾塊豬血放進她的碗裡。趙懸也不拒絕,朝他嘻嘻一笑。
隔壁穿來一聲高亢的雞鳴,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