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坦然地笑着，“用完下午茶再一起離開吧。”

“好。”繃緊的心又驟然放松，江雪側的思緒原先如同白紙被揉成一團，現在也仿佛被一雙手溫柔地攤開撫平。

“小先生。”

“嗯？怎麼了織意？”

“一起拍照吧，我們兩個人，在這裡。”

織意拿樹枝在地上敲敲，站起來，向江雪側伸手，“儲藏記憶的匣子能将看不見的瞬間藏起來。”

江雪側先拉住他的手站起來，然後才低頭去檢查相機内存。視頻和照片都已經導入電腦，内存卡裡的内容他删了一部分，剩下的空間足夠拍照。

他舉起相機對着織意拍了一張照。

“咔擦。”

織意的臉有些被拍糊，身後是紅色背景牆。

确認内存足夠，江雪側走到織意身旁，貼着他的手臂，将相機反過來，鏡頭對準自己和織意的臉：“織意，看前面，鏡頭。”

他提起嘴角，“準備好了嗎？一，二，三……”

“茄子。”

鏡頭上方的紅點閃了一下，表示拍攝成功。

江雪側将相機翻過來看屏幕，很高興：“拍得還算清楚。”織意也湊過來看：“姐姐小姐說，說茄子的時候大家就都是笑着的。”

“對的，但是織意你就算不說茄子，平時也都一直笑眯眯的啊。”

“您呢？”

“我……也很愛笑的。”江雪側不騙他，咧開嘴，看着有點皮笑肉不笑。

織意手癢，又伸手要去摸他的頭，被收銀台方向一聲喊打斷：“七十二号客人請取餐！”

“七十二号！七十二号！”

喊聲不斷，像是催命。

江雪側把手裡的小票攤開，一眼瞥見“72”，耳邊又是不間斷的喊叫，慌張地轉身便跑。

跑至取餐台，店員眼神涼飕飕，抽走他手裡的小票，往票據叉上戳破往下按。

江雪側端起餐盤慢慢往回走，用後背隔絕店員投來的眼神。

那店員在他背後冷冷望着，順帶着看見不遠處等待的瞎子。

他見到那瞎子站起來，面朝這邊，不知為何朦朦胧胧，裹着層安靜的光暈，這時覺得瞎子長得好看，正要細看，卻對上視線。

他在看他。

是那種抓住他全身的目光，令他霎時起了雞皮疙瘩。

忍不住想躲藏時，那瞎子将目光落回到那年輕男人身上，接過他手裡的餐盤，将餐盤放到桌上後，轉身坐下。

“見鬼。”店員抹了把冷汗，暗罵詭異。

—

自行車輪轉動，裙角在車輪邊蕩啊蕩，幾次要被卷進去，卻又随着主人賣力的蹬腿被往上提走。

夕陽慢慢烘烤言若的臉，一路上将她的臉逐漸烤得通紅。

這裡雖然繁華，卻好像沒有能讓她的寶貝自行車安全停放的地方。

言若又繞了很久，在人流和車流間夾縫求生，終于找到一處停放點。她把車推進空位，用腳尖放下支腳，又蹲下，把新買的車鎖用力扣上，左看看右看看，拉拉拽拽，檢查了幾遍是否鎖好。

“寶貝，乖乖等我回來。”她依依不舍，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水，把頭上的粉色頭盔摘下放進車籃。

想到馬上要見到江雪側、宋竹央和織意，她喜滋滋哼起歌來，步伐輕快。

從這裡去到宋竹央發來的定位有一段距離，言若在路口紅綠燈前停下，聽見路人正在聽着什麼案情講解：

“失蹤案疑點重重，為何案發周邊地區監控不約而同損壞，兇手雖已畏罪自殺，是否還有同夥……”

綠燈亮了，言若略過外放視頻的路人，小碎步往前走。

到安全地段，開始低頭打字彙報動向。

“宋老師。我，到，廣，場，路，口，了。”

言若和江雪側一樣有些怪癖。

比如她喜歡發信息的時候念出信息内容，而江雪側喜歡念出拟聲詞。

“宋老師。我，到，B，區，門，口，了。”

……

“到，C，區，口，了。”

……

“到，A，區……”

她正低頭打字，消息沒打完，突然聽見有人在喚：

“言老師。”

言若的大腦和手都沒反應過來，手指自動在【到A區】後邊打上【言老師】，然後驚喜地擡起頭，見到眼前的宋竹央，舉起手臂用力搖擺：“宋老師！”

手機屏幕折射太陽光，晃得宋竹央右眼一眯，看着像在朝言若眨眼。

言若立即向他跑去，不知在高興什麼，伸出一根食指喊：“wink！”

她指腹看着柔軟，透着粉。

宋竹央配合地眨了單隻眼：“wink.”

馬上就見面前的言若笑得更開心，好像很喜歡。

“你怎麼知道我到這裡了？好神奇。”言若把還未發出的信息删除，“數學老師連這些都會算嗎，比如說我走幾步大概要多久呀，從哪裡到哪裡大概要多少時間呀，這個有公式嗎？好厲害……”

宋竹央靜靜聽着，沒有告訴她，從她說已經到廣場路口，他就已經在這裡等她。聊天界面頂部出現“正在輸入”，他知道她越來越向他靠近。

言若停止叽叽喳喳，左右看看：“側側和魔法師呢？”

“求職中。”

“找工作啊，現在工作可不好找。”她倒是沒覺得家裡蹲和盲人手牽手找工作很奇怪，“要向别人證明自己很有用多難呀。”

“因為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證明他人的假設。”

言若一愣，立即崇拜地鼓掌：“是的！”她又道，“不過，有一樣工作是我見過最好的工作。”

宋竹央配合她問：“是什麼？”

她盯着他：“做你的房東呀。”臉頰因為熱氣通紅，眼睛閃亮亮，顯得格外真摯，語畢還不忘朝他笑。

空氣中立即傳來濃郁的竹香，言若吸吸鼻子，聲音裡帶鼻音，悄悄湊近：“好像隻有你的洗衣液是這種味道呢，宋老師……”她還彎着嘴角，喃喃道，“獨一無二的。”

宋竹央沒有動，大概是無法動彈，他很想伸出一根指頭來抵住她額頭，但所有手指都蜷縮起來，帶着一點羞意，連帶着冷靜也被攥住，腦子裡隻有那句“獨一無二”。

這時有人走近。

高跟鞋嘎登嘎登。

面前的言若也被吸引注意，往他身後看，然後臉上立刻露出驚喜滿足的神情。

“不好意思，隻是想走前打個招呼。”

林語這時才注意到被宋竹央擋得嚴實的言若，腳步一頓，然後注意到對方看來，揚起一個明媚的笑，朝她揮揮手，“嗨，我是林語。”

大美女在和她打招呼。言若懷着絲小雀躍，也揮揮手：“嗨，我是言若。”

莫名淪為配角，宋竹央轉過身來，扶扶鏡框，面無表情道：“沒事，一路順風。”

哦哦，開始趕人了。林語覺得有趣，把頭發撩到耳後，點頭：“你們兩位也是，祝順利。”

“拜拜！”為美貌所滿足的言若立即跳出來，熱情得有些過分。

宋竹央淡淡看了一眼：“再見。 ”

林語哈哈笑了兩聲：“拜了。”轉身離開，背影窈窕，毫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