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點臉吧!”
嚴靜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打情罵俏,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坍塌,留下一個無邊的窟窿,某幾個瞬間,她有種整個人都要被吸進窟窿裡去的錯覺。
世俗倫理,原來是這樣沉重的一副枷鎖。
小兩口要到路口的超市買菜,于是把嚴靜沉放在小區門口。
嚴靜沉連“謝謝”都沒說,推着單車落荒而逃。
沒多久,錄取通知書便通過郵政快遞到家裡。
空間、朋友圈,全是曬錄取通知書的内容,班主任也忙着四處統計學生報考大學的名單。
第二日統計表發在班級群裡,嚴靜沉一看,考去北京的就她一個。
人還坐在家裡,卻無端感到背井離鄉的辛酸。
還好,白岚因始終寸步不離地陪着她——
她帶她出門遊玩,尋覓美食,和她一起學攝影、遊泳和馬術,甚至一同打白教授曾經最嗤之以鼻的網絡遊戲……
母女倆還一起逛街購物,把各自衣櫃裡的衣裳徹底換新了一遍。
中學管理嚴格,學生一年四季都穿校服,如今離開校園,自然怎麼漂亮怎麼穿。白岚因陪她挑了一衣櫃的裙子,一天一件不帶重樣。
漂亮衣裙安排完,還要配首飾、做時髦發型、學化妝。
這一年,韓流持續沖擊東亞文化圈,發型師極力推薦韓劇女主們鐘愛的齊肩卷發,嚴靜沉不聽,而是棄掉蓄了好幾年的長發,從淑女搖身一變,成了酷蘿莉瑪蒂爾達。
不習慣,嚴大小姐好幾天不敢出門見人,在家也戴着帽子遮遮掩掩。
化妝一事則稍顯困難,白岚因自己是個半吊子,教人化妝等于誤人子弟。嚴靜沉本也不想學,沒幾天,這計劃便作廢。
兩個月的暑假,說長也不長,在吃喝玩樂中悄然過去。
見過一兩次沈行遠,和他擦肩而過全無交流,如同對面不相識的路人。
說不上心裡什麼感受,隻知道和他本該如此。
八月底,各大高校陸續開學,白岚因親自陪女兒坐飛機去北京。
北方幹熱的氣候,難以下咽的食物,都讓從小嬌生慣養的嚴靜沉無從适應。
在學校對面的酒店住了兩天後,嚴靜沉下肢水腫起來,累積數月的委屈最終爆發——小嚴霸王依偎在母親懷裡嗚咽了一晚上。
那是嚴大小姐從被父親丢下的傷痛中走出來後,第一次落淚。
她還是喜歡他。
還是會幻想得到他的溫情和善待。
嚴靜沉其實從來不恨他的冷漠和絕情,他有相愛的女友,且快要做父親,心裡要真裝着别的什麼女人,才叫人不齒。
嚴靜沉隻恨不公——他或許會成為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繼續過他的美好生活,她卻從此陷入黑黢黢的泥潭之中。
感情一事,就是如此不公平。
2013年九月下旬,嚴靜沉正籌劃着返鄉,卻破天荒地看見沈行遠更新了空間動态。
那是一對新人的婚紗照——
他們結婚了,沈行遠特來分享喜悅。
那天嚴靜沉在自習室待到了晚上十點,室友張疏寒發消息來,請求她路過食堂時帶一份小籠包回去,嚴靜沉沒有拒絕,隻是最後張疏寒坐在書桌前打開餐盒,卻發現裡面裝的是鍋貼。
“嚴靜沉,”張疏寒疑惑道,“我不是讓你買小籠包嗎,你這買的啥啊?”
嚴靜沉沒吭聲,張疏寒轉頭,看見她失魂落魄地望着手機,便終止了話題。
熄燈後,嚴靜沉躺在床上,眼淚才後知後覺地滾落,打濕了枕巾。
張疏寒和嚴靜沉床位相鄰,且床頭挨着床頭,聽見低低的抽泣聲後,張疏寒終于忍不住問她:“嚴靜沉你怎麼了?”
“沒事。”她說。
不過就是少年時代的暗戀被猝然畫上了句号,喜歡的人成了别人的丈夫。
張疏寒雖不信,但怕她情緒更失控,便沒敢再問。
過了很久,嚴靜沉才啞着嗓子問:“你國慶打算去哪玩啊,帶上我吧?”
“你不是要回柳城嗎?”
“不回了。”
“好吧……”張疏寒想,那壞事必然發生在她的故鄉,“我還沒想好上哪兒呢,要不高中語文課本兒裡選一個去處,你覺着成嗎?”
“好。”
當然,在北京的日子,也是值得懷念的。
從手忙腳亂到從容不迫,嚴靜沉逐漸掌控大學生活,也學會了謙遜、忍讓和結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