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慕青之解釋,這邵晚臣既不是皇親貴胄,也不是豪紳富商,隻是一個被“舍棄”已久的侯爵而已,朝廷雖屢次讓他削兵,可這十年來,若是真的下嚴令,他的兵權或許早就不保了,哪會讓他還“為虎作伥呢”,其實就是打從心底裡覺得,他不會做亂臣賊子。
呵,還真是人善被人欺。
裴素素附議了慕青之說的。
聽他所講,許遠第一次帶她見邵晚臣的軍營,便是邵晚臣新選的駐紮之地。面積明顯要比大本營小許多,但好在營帳并不隻在一個方位上,他借用平安縣外荒地,将士兵放到那裡訓練,明面上是為了對抗宣王,實則是對付黑風寨。
她來這裡數月,并未聽見有人偷摸讨論軍營之事,想來風聲是很緊的。
那軍營被邵晚臣分别安排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徹底把平安縣變成許遠說得“水洩不通”。
這四個方位,皆駐紮五百人,完全足以應對時不時的匪亂,如果當年他把背嵬軍駐紮在阙州外,哪裡需要受那些氣,慕青之想想都不知道如何說他。
按照他的說法,黑風寨的存在,已經成了他們本地有良心的官員心頭上的一塊病了,加上蘇寂這個麻煩的深入,很多事不是邵晚臣不做,是他不能做。
當年如果他選擇駐紮在阙州外,完全可以抵擋阙州官兵的挑釁,還可以給稷王擺個臉色看看,可邵晚臣出乎意料的安分,他遵循聖命駐紮在毒漳之前,遠離阙州邊境,對阙州各方面的引戰置之不理,更不會澄清那一身莫名奇妙的污名。
偏偏在面對這些針對時,邵晚臣主動“發錢”,這一舉動實在令他們這些小官費解,然而到手的錢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心驚膽戰地收下後,竟成了之後每一年的“慣例”。
所以他們嶽州的官員與邵晚臣相處久了,就有了個共識,無論朝廷的人如何針對邵晚臣,他始終不會反擊,因為他是忠臣遺孤,他貌似在奮力地保全老侯爺的名聲。
“那……你們如何看待,當年那場戰事?”裴素素将慕青之邀請到屋裡來,兩人對坐而談。
慕青之歎氣:“那場戰啊,凡是我大椋百姓,皆是談之歎惋。”
裴素素:O.O?
“當年,原本先帝已然攻下戎國,就差兩國談判了,可因先帝舊傷太多,便暈了過去,一暈便是三天,老侯爺主持軍中大事,哪知這時,戎國來襲,還好老侯爺早有準備,大捷後,先帝遇班師回朝,可意外就發生在這裡,未等全軍撤出,先帝便駕崩了,朝中大臣以“國不可一日無主”為借口,推舉現在的皇上登基。”
“為什麼說是借口?這……不是很正常的事?”
慕青之露出一嘲諷似的笑容:“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先帝到底屬意哪位皇子,可那些大臣基本都随先帝出征了,不在朝中,進而也就給了那興王黨可乘之機,幹脆一鼓作氣,将其推上皇位。”
興王,便就是趙缑登基前的封号。
那這麼說來,這屬于名不正言不順啊!
“敢問……先帝屬意的是誰?”
“他已經不在了,”慕青之一臉苦瓜相,“一切都錯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抱歉,我失态了。”他行禮,調整好雜亂的心緒後,再開口道:“甯王随先帝出征,已然……戰死了,若是他還在,還活着,輪得到他趙缑登基?”
“哈,造化弄人,天妒英才,竟然讓這個廢物登基,這是要毀我大椋啊!”慕青之絲毫不怕今日他所說的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緊握的拳頭砸向桌面。
慕昭雪在旁低着頭,知道裴素素有要問的,在等她父親過去這一陣兒。
“也并非是我父親不能相信如今這位皇上,隻是他在登基前,就到處沾花惹草,都城的風月場所他都去過,這固然是一個男人的精神需求,可楊姑娘知道嗎?他是皇子時,便就喜強搶民女,用以享樂,有的女子被他折磨得……縱使這樣,還是有那麼多人推崇他登基!”
“父親那時剛中榜,并無話語權,本想着他登基後,會在言官的勸誡下有所收斂,誰承想他行事越發張揚,毫不掩蓋曾經的所作所為,還明裡暗裡的要擴充後宮,你可知,那後宮裡困住的女子近兩千人,完全不像是一個勤于政事的皇帝!”
慕昭雪知道得這麼清楚,看來慕青之對她的教育不止于女子德行,這與她在平安縣見到的等郎妹完全不同,是兩種人生。
越有權有錢的人家,反倒不會重男輕女,他們會培養兒女,以為自己家族增添色彩,相比那些沒權沒錢的百姓,他們認為兒子更能使家族振興,女子的用處就沒那麼明顯了。
還好,她沒遇見一個難纏的官家小姐,她真是小說短劇看多了!
裴素素:“也就是說,先帝的那場仗,帶走了朝中得力的官員,留下主持大局的,幾乎全為趙缑的心腹,後先帝駕崩,得力大臣未來得及回朝,朝已被捷足先登,我可以這麼理解吧?”
慕青之點頭:“沒錯,如今這滿朝野,又有幾人是無愧于心的?不過是逢場(和諧)作戲,為了權力什麼都能做出來的腐朽之木。”
是這樣,邵晚臣也是這麼形容的,皇帝都無為了,還指望官員守着本心,這不可能。
老淮陰侯一世清明,盡管死後枯骨仍在外漂泊,失地還未收回,這是十年前人們談之色變的恥辱,而今,記得這些的,又有幾人?
想來這一行不會順利。
“在楊姑娘看來,侯爺是什麼樣的人?”慕青之眼神中充滿期待。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裴素素為他引用一句詩,話落,慕青之用異樣的目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