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以置信地閉了閉眼,始終無法接受自己崇拜的清風朗月大師兄,忽然變得如此粗魯的事實。
甚至有人擡手掐出洗目決,再度擡眼望去。
腰懸首席玉佩之人立于大殿中央,面龐輪廓分明,劍眉斜飛入鬓,此刻蹙起後更顯一股無匹的鋒利。
本該攻擊性十足的長相,卻因眸中常年蘊養的溫和而給人一種玄妙的安定感,猶如一把暫避鋒芒的利劍,劍尖所指,皆為外敵。
從外觀上看,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大師兄……
不該如此啊!
就連上首的執法長老,都因眼前一幕過于反常,遲遲未能拍下揚起的驚堂木。
與周圍人純粹的震驚之色相比,挨打的六師弟卻是委屈多于其他。
他捂着其實沒啥感覺的臉頰,癱在地上滿臉不可置信。
“師兄,我……”這次演技明明很好,為什麼又打我?
最重要的是,這一次可是當着所有人的面!
“住口!”宮不禦急忙大喝一聲。
“鹿且微也是你能喊的?”要叫二師兄!
——當看清起哄之人是誰時,宮不禦就基本确定了此時此刻正在發生什麼。
正是導緻鹿且微最終黑化,走向反派道路的導火索,那起執法堂污蔑案!
他深吸口氣,慢吞吞地轉動眼珠,視野内終于納入了這場冤案的真正主角——鹿且微。
即便此刻遭衆修士口誅筆伐,依舊挺直脊背,仿佛那些污蔑之言于他而言都隻是途徑兩袖的清風,無甚影響。
那張熟悉的精緻面容已不肯多分他一個眼神,仿若于對方而言,自己也不過是路邊一顆不起眼的石子,除了硌腳别無他用。
宮不禦看着看着,眼前忽然浮現出幾段模糊的記憶。
——刻意散播鹿且微不知羞恥的言論,導緻宗門無人願意賣丹藥給對方,隻能被迫出宗購買,白白虧損大把靈石。
——執行任務時惡意搶奪對方功勞,包括但不限于昧下對方所得寶物,克扣靈石等等,甚至張口就能倒打一耙。
——趁修為之便處處欺壓,僞裝成為宗門好的樣子,讓鹿且微勞心勞力地打白工,連受傷了都不管不顧。
……不怪鹿且微拿他當石子,他都覺得覺醒前的自己是道臭水溝,又臭又長。
見他忽然沒了下文,佯裝抹淚的六師弟瞳孔一震,忽然讀懂了宮不禦的言下之意。
他袖袍一揚,動作敏捷地從地上爬起來,單膝跪地拱手道:
“是弟子僭越,縱使二師兄品行不端,弟子也不該在長老下決定之前,對同輩師兄失了禮數,若非大師兄及時制止,傳出去恐有損我宗顔面。”
宮不禦:“……”
你在說什麼鬼話?
衆人聞言恍然,一副“原來如此”的慚愧模樣,紛紛贊道:“說的是,不愧是大師兄!”
“終究是弟子見識太過淺薄,比不得大師兄的大局觀。”
“還是六師兄有覺悟,不怪大師兄格外親近你,不似我等,到底太過愚鈍。”
恭維聲一句接一句,宮不禦張張口,驚覺自己這麼些年樹立的清風明月形象竟如此堅如磐石,令他頗有種插不上話的無力感。
他剛剛都扇人巴掌了诶!
“呵。”
一聲不屑的冷哼乍然響起,如碎玉撞珠,在吵鬧的雜音襯托下顯得愈發悅耳。
宮不禦悚然回神,他能感受到一道冰冷如刀的視線正停留在自己身上,心髒被刺得一抽一抽的疼,忙張口解釋:
“長老,事情不是這樣的,弟子……”
不等他力挽狂瀾,一股強橫的威壓轟然掃開,将所有人的未盡之語徹底打回了肚子裡。
“肅靜。”
宮不禦身體一僵,頂着威壓咬牙擡眼,便見執法長老臭着一張臉回望過來。
對方顯然不滿意他方才當堂動手的行為,更覺一衆弟子烏泱泱追捧宮不禦的言論拂了他的面子,面上表情很不好看。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這裡是執法堂,不是爾等洞府,豈容放肆?”
驚堂木重重敲下,執法長老捋捋胡須,不知有意無意,将這段難得的沉默用強硬手段刻意延長。
宮不禦清楚地聽到四周傳來陣陣吸氣聲。
滿意地看到衆弟子消音垂首,執法長老一錘定音:“鹿且微貪财好物,不顧守宗弟子職責,緻使多名弟子受魔氣熏染,乃嚴重失察。”
“現封其修為,入二十八罡陣十日,人證物證俱在,不容狡辯。”
“至于你的守宗弟子身份……待掌門出關再予定奪吧。”
聽他這闆上釘釘的語氣,宮不禦臉色微變。
二十八罡陣可是雲清宗排的上号的兇陣,莫說封住修為,便是以完全狀态待上十日都不可能毫發無損。
這個死老頭!
宮不禦磨了磨牙,稍一思考,便想通了其中關竅。
鹿且微既為六道峰天驕,縱使在宗内風評不好,依舊是有不少人照顧的。
此次之所以會被陷害,不隻是因為六道峰中願意替他出頭,且有資格在宗内說話的修者都因故離宗。
還因為眼前這位“秉公執法”的執法堂長老收受了他人好處,這才使得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
宮不禦感受着這令人不禁心生臣服的威壓,心底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若他不是區區築基期,早就沖上審判台,将這個假公濟私的長老拉下馬,看他還敢不敢……
——等等。
宮不禦思緒一卡。
老不死是元嬰巅峰……宮不禦眼前猛然一亮。
他如今也是元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