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不禦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是如此驚世駭俗的天才。
不過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打坐,竟然讓他的修為一舉突破,直接從築基期竄到了元嬰,何等驚才絕豔!
“啪!”
一聲巨響。
宮不禦從驚訝中擡起頭,眼前所見一片白蒙蒙,像是某種手法拙劣的幻境,連同整個身體都輕飄飄的,像浮在雲端的柳絮。
一個捋着胡子的花白老頭端坐上首,手中白玉制的驚堂木嚴絲合縫地扣在桌案上,表情嚴肅地望來。
宮不禦眨眨眼,這不是執法堂的首席長老嗎,緣何發絲盡白?
他轉念一想,又釋然了。
的确,修道之事向來不進則退,長老年事已高,遲遲摸不到化神門檻也不是長老的錯,作為一名體貼的優秀弟子,他應當理解。
正哀歎着,執法長老開口了。
“鹿且微,你可知罪?”
捕捉到熟悉的字眼,宮不禦耳朵一動,滿臉茫然。
讓誰知罪?
恰在此時,叽叽喳喳的議論聲不守規矩地響起:“長老,莫要聽他狡辯!”
“都怪他不聽指揮,執意要取那霧妄林中的寶物,害得大師兄不得不分心照顧,這才削弱了對弟子們的防護,導緻魔物趁虛而入!”
身旁同時傳來義憤填膺的痛斥聲:“我早就知道他心思不正,不該做我雲清宗的守陣師兄!合該打入二十八罡陣,封七七四十九天,以正我宗威名!”
鹿且微成了守陣師兄?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不知道?
正疑惑着,一段不知所謂的描寫豁然躍入腦海。
[鹿且微,雲清宗二師兄,六道峰峰主之子,姿容絕世,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小小年紀便臻至化神,是當世有名的天之驕子。
蓋因修為低微時受同門宿敵,即試劍峰首徒兼年輕一輩大師兄宮不禦誣陷,後道心受損,修為停滞不前,自此兩峰仇上加仇。
二人沖突多年,直至宗門大比。
鹿且微于同等修為下大敗宮不禦,并廢其修為,方打破心魔修為暴增,本該一路高歌猛進,跻身強者之列。
然宮不禦平素以溫雅端方處事,乃是全宗弟子的心上白月,未來的掌門繼承人。
此狠辣之舉緻使鹿且微被執法堂視作邪佞,斷其根骨逐出宗門,鹿且微亦被迫走上修魔之道。]
不等宮不禦理清,對此表達憤怒或是别的什麼情緒,混亂的識海宛若被一隻大手粗暴地撕扯,強行掐斷了他醞釀的所有思緒。
鋪天蓋地的痛楚襲來,随之而來的是大量片段式的回憶,如一記重錘砸向腦海,将他生生驚醒。
漂浮不定的靈魂猛然墜入身體,眼前霧蒙蒙的白轟然向外炸開,視野豁然開朗。
映入眼簾的不再隻有孤零零的審判台,兩側弟子或坐或站,皆身着統一色系的白色長袍。
寬大的袖袍自然垂落,将身形遮擋在肉眼無法窺視的地方。
道道審視的挑剔目光如同一把把殺人于無形的鈍刀,揮向台下待斬之人。
是真實到令人窒息的壓抑。
“呼…呼…”
豆大的汗珠如雨落,在墜落前一刻被渾厚的靈力蒸盡,宮不禦眨眨酸澀的眼,眉頭狠狠蹙起。
這不是夢。
他根本沒有頓悟,而是渾渾噩噩多年,跻身元嬰後終于蘇醒。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要歸功于一本叫做《逆轉修仙途》的書。
書中男主葉凡從小天賦異禀,十歲時遭奸人所害修為倒退,自此天才變廢材,人生徹底跌入泥潭。
遭欺辱多年,又逢狗眼看人低的未婚妻上門退婚,終于不堪受辱,解決修為倒退的問題後便一路逆襲開挂,從落魄天才成長為無人可以忽視的一方強者,問道巅峰。
此界天道不知何故,似乎将其當做了運轉世界的規則,開始嚴格依照書中内容執行起來。
而他宮不禦,則是書中開頭提及過的一個存在感不足一章,僅作為反派背景闆出現的炮灰男配,是推動反派走上黑化之路的重要工具人。
覺醒前那段混沌的過往,似乎都被用來走劇情。
他被塑造成一個表面風光霁月,實則嫉妒成性,到處坑害同門弟子,甯可自損一千也要殺敵八百的僞君子。
簡而言之,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等待陷害反派那日的到來,作為炮灰發光發熱後,乖乖回洞府打坐等死。
隻是不知出了何種變故,在走向既定的結局之前,他這個炮灰突然奪回了遺失的自我意識。
宮不禦剛剛理清前因後果,就聽身旁人又道:“長老,切莫猶豫,有大師兄為證,鹿且微百口莫辯!”
其言辭之懇切,字字泣血,仿佛對方是什麼即将毀滅世界的特大号魔頭,誓要将其斬殺當場。
而他口中的大師兄,整個雲清宗再找不出第二位。
宮不禦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被這不知死活的叫嚣聲驚得瞳孔巨震。
說歸說,提他做什麼!
執法長老面露難色,嘴上卻順勢道:“既如此,那便……”
眼見這老不死的就要急吼吼的下判決,宮不禦胸中一口氣沒緩上來,險些心梗而死。
且不提他逝去的數百年時光,即将受罰之人可是他最最喜歡的,築基期時便勵志要在金丹期追上的親親道侶!
如今誓言剛許下便不攻自破不說,宮不禦幾乎可以看見自己手中被天道強行安排的那口黑鍋,即将借着身旁人的煽動而潑向苦主。
這一鍋髒水下去,别說道侶,他們怕不是連怨侶都做不成!
宮不禦怒而轉頭,待看清那張從剛才開始就叭叭個不停,相貌異常眼熟的小圓臉時,肌肉記憶霎時蘇醒,手掌已經先一步呼了出去。
“還望執法長老秉公——”
“啪!”
響亮的一巴掌在空曠的執法堂中如驚雷,炸得圍觀弟子呆立當場。
“……”
“……大,大師兄…?”
良久的沉默後,一名新入宗門不久的練氣期弟子顫巍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