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的兩隻纖細的手腕被張茂的大掌牢牢抵在兩側。他僅僅用一分氣力,就将她握得死死的。任她怎麼掙紮也無濟于事。
“你怎麼說話不算話!”裴妍惱羞成怒,自己都沒覺得這番控訴早就變了腔調,帶着不易察覺地嬌嗔。
“兵不厭詐,阿妍,我教過你的!”
裴妍氣得撇過頭去。她又不是他的敵人,他怎麼能這麼對她!
“阿妍,看着我。”張茂沉聲喚她,語調低緩,藏着極緻的誘惑。
裴妍閉起眼睛,不看不看就不看!
“呵呵。”他發出一聲低笑。
裴妍感覺他的胸膛在震動,繼而自己的左耳邊上一陣須須縷縷的熱風拂過,混合着葡萄酒的甜香,有點癢,他竟在她的耳邊吹氣!
她欲動手拂開他,可她的手腕被他緊緊地控在掌中,她動彈不得,隻好抱怨道:“癢!”
這個字一經她的檀口脫出,便自帶了一分嬌娆,一分妩媚,連尾音都拴着一把撩人的鈎子。
她聽到他低沉又急切的嗓音:“再不理我,我可要親你了!”
“你……”裴妍轉頭怒目圓瞪,未等指摘出口。他卻頭一低,對準那微張的櫻桃小口徑直吻了下來!
裴妍隻覺眼前一黑,唇齒便貼上一片濕熱的柔軟。她吓得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什麼嘛,她不理他,要被吻;她理他,還是被吻!
這個男人,簡直壞透了!
可惜沒人能聽到她内心的控訴,四下一片靜谧,隻餘二人唇齒交纏的呼吸與微喘。
張茂是沙場上的骁将,馬背上的英雄,然而面對心愛的女子,卻沒有多少經驗可言。
他和裴妍早年相識,至今已逾十載。起初,她未長成,他亦未起家,二人恪守主仆之分。後來,她與司馬毗定親,他又遠赴疆場建功立業,亦未能有多少溫存。如今,好不容易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她卻總是躲躲藏藏,對他欲拒還迎——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這讓他如何忍得住!
張茂情難自抑,牙關幾次咬上她的。
裴妍有些吃痛地張開了嘴,倒方便他趁虛而入。
裴妍隻覺頭腦一片空白,眼睛緊緊閉上,長如鴉羽的眼睫止不住地輕顫,連呼吸都屏住了。
張茂卻似對她的唇舌愛不釋口,反複輾轉研磨,甚而,沿着耳廓,一路滑到了脖頸。
細細密密地親吻落在她的頸項間,引得人又麻又癢,身子也跟着酥軟下來,她感覺自己快化成一攤春水,若非張茂撐着,連站都站不穩!
就在她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張茂卻突然松開了她,良久,沒有動靜。
裴妍長長的睫羽顫了顫,這才試探着,緩緩地睜開了眼。卻見張茂一手抵在牆上,低着頭,正一瞬不錯地凝視着自己。他似在極力隐忍着什麼,劍眉微蹙,黑亮的眸子裡墨雲翻滾,有驚濤駭浪蓄于其中。
不知是熱的,還是怎麼回事,他的額角滿是汗珠。胸腔上下起伏,人也跟着喘息不定。
裴妍吓了一跳,以為他病了,趕緊拿空了的那隻手摸摸他滿是汗津的額頭,确實,好燙。她又摸摸自己的,可是,也好燙啊……
“阿妍……”就聽張茂嘶啞地喚她。
“唯!”裴妍有些擔憂地看向他,隻見他紅透的脖頸間,竟有青筋暴起,一跳一跳的——此時的他好似一隻即将暴起的猛虎,下一刻就要将她拆吞入腹!
“啊!”忽而,天旋地轉,裴妍隻見自己被打橫抱起。她吓得雙臂緊緊纏上張茂汗濕又滾燙的脖頸。
出人意料的,張茂徑直将她抱出了花廳,大步下了台階,把她放到院子裡的桂樹下。繼而一句話不講,掉頭就走,似有什麼急不可耐的事要完成。
未等裴妍回過神來,“砰!”花廳的槅門竟被他一把關上了!
“哎?”裴妍愣在當場,暈乎乎的腦袋更迷糊了。阿茂怎麼了?
花廳裡燭火搖曳,她隻能見到門後有個人影似弓着身子,微微顫抖。
不會是病了吧?
她趕緊撲到門邊,狠狠拍打着槅門的木框,“阿茂哥,你沒事吧?不要吓我!怎麼了?快開門……”
就見門内的那道身影頓了頓。
“阿妍乖,我沒事。身上舊疾犯了,有些疼而已。”
裡面傳來張茂的聲音,隻是語調更加喑啞,好似還帶着一絲不耐地隐忍。
舊疾?是戰場上留的麼?這可了不得!
“阿茂,你……你别亂動,小心扯到傷口,我讓聽雨給你請大夫來!”
“不用!”張茂立刻高聲拒絕,“别讓人進來!”
“一會就好!”他啞着嗓子道。她甚至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裴妍更疑惑了——她從未見張茂如此反常過!
她一個人忐忑不安地在院子當中徘徊了半晌,幾次想出門叫人,可是想起張茂的囑咐,又猶豫了——拜他教導,她知道主帥有隐疾是大事,不能讓屬下知道,否則易引起軍心不穩。
可是,即便不能讓外人看到他的傷口,讓她看看有什麼的——她不是自己人麼!
裴妍見門側的一處槅窗未關,出于擔心,也出于一絲好奇。她走到窗邊,悄悄打開了一點縫隙……
視線大部分被窗邊的食案所阻,她隻能看到一端側影。
隻見張茂正胡坐于地,外襟大敞,衣衫淩亂。他好似忍受着極大的痛楚,一手撐地,另一隻手緊緊地揉按着被食案擋住的傷處。頭微微仰起,側臉滿是濕汗,耳根亦通紅,劍眉緊緊皺起,嘴巴微微張開,自喉管中爆發出極力壓制、卻一聲大過一聲地低喘。
終于,他直直仰起脖子,似被吊起的猛虎,喉間低吟出聲,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神情。整個人好似力竭一般,突然放松下來。
裴妍一驚,他這是傷得有多重,才會這麼疼啊!
卻見不過半晌,張茂好似突然痊愈了一般,敏捷地爬起來,剛毅俊秀的臉上還隐隐帶着一絲焦急。他撿起脫下的外袍,手忙腳亂在地上擦着什麼。
裴妍脖子伸得長長的,忍不住出聲:“阿茂哥,你把酒撒了嗎?”
張茂卻好似被她駭了一大跳。他立刻轉身看去,就見食案邊的窗戶縫裡夾着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一雙瞪得圓溜溜的杏眼裡滿是好奇。
張茂隻覺五雷轟頂,即便面對千軍萬馬也沒有這麼手足無措過!拿在手裡的外袍被他一把藏到了身後。
他大步來到窗邊。
“誰許你偷看的!不是讓你在外面等着!”不知怎的,他語氣生硬,話裡竟還有一絲責備。
“我不是站在外面呢!”裴妍感到委屈,将腦袋又縮了回去,“見你久久不出來,我擔心你麼!”
就見張茂深吸一口氣,眼神複雜地望向她。“你方才……可有看到什麼?”
就那麼幾眼功夫,她能看到什麼啊?
裴妍搖着頭,柳葉似的秀眉微蹙,圓溜的杏眼兒泛紅,櫻紅的小嘴兒一撇,滿心地委屈浮了上來。什麼舊疾這麼嚴重,連她也不能知道——他這是連她也防着呢!
張茂見她搖頭,方緩下氣來,卻見窗外的小女郎俏臉一皺,眸裡藏淚,竟有梨花帶雨之勢。
他大驚,忙打開窗子跳了出來,扶住她的肩頭,溫聲問她:“怎麼了?”
呵!好端端的仲秋佳節,她飯沒吃上幾口,先是被他摁在牆上欺負,他自己不注意力道,牽扯到陳年舊傷,二話不說就把她趕了出來,自己回房裡暗戳戳地療傷。她不過出于擔心,好意地過來看上一眼,都要被他訓斥,他居然好意思問她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