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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遠芳疑似故人來,為誰風露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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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有一個半人高的浴桶。秋水帶着一隊壯碩的婢子應聲而入,魚貫往裡倒水。于是本就焐躁的室内更加熱氣熏人。

秋水又想伺候裴妍更衣。裴妍趕緊搖頭,借口司馬毗酒醉胃疼,勞她去廚下看看有沒有醒酒湯送過去。

等人都撤走了,她才呼出口氣,對着氤氲的浴桶發呆。

石勒從帏帳後跳出來,有些尴尬地站在榻邊。

“你來找我,有事?”裴妍一手扶着浴桶邊沿,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撩着表層的熱水問他。濃霧似的水汽将她的雲鬓染濕,清泠泠的水花自她白嫩的指尖浮出,沿細嫩的小臂一溜滑到臂彎,滾進夕岚色的大袖裡,擾亂了旁觀者的心。

石勒隻覺喉間一緊。他本想說,看到她被擄,他很是擔心。可話到嘴邊,他低垂的目光突然在身側的榻上停住,隻見石蜜色的褥子上赫然印着幾個黑黢黢的大腳印。他有些尴尬地觑了眼自己沾着泥濘的、髒污不堪的靴子,隻恨自己方才躲藏時未注意分寸,竟連着鞋靴就上了榻,生生污了元娘的香帏。

他的臉上瞬間熱辣辣的。浴桶裡的水汽雲蒸霧繞,猶如一道無聲的屏障,硬生生将他與裴妍隔在了兩邊。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擔心之類的屁話,他心裡想得,嘴上卻說不得!

可是,就這麼回去麼?他背在身後的鐵拳松了又緊。終是,不甘心啊!

于是他聽自己道:“我有一發小,名喚汲桑,忝為王府帥牧。元娘若想逃,我們或可幫忙。”

帥牧隻是管馬的小官。

裴妍擡起霧蒙蒙的眸子看向他:“你剛來投奔故友,就要他為我送命?”

石勒搖頭,把之前與好友的打算和盤托出。

“成都王是漢人諸侯,表面禮賢下士,實則仍以胡人為走狗,終不是正主。我們本就商量着北上碰碰運氣。”

北上?裴妍微微蹙眉。她不知道北邊主事的是誰,但她知道最近五胡動亂,北地很不太平。張茂前一陣就是在忙這事。

“你要投靠胡人?”

石勒擡頭看她,嘴角泛着一絲生硬的苦笑,語氣有些不自然:“誰讓我也是胡人。”

裴妍點頭,對此沒有太多糾結。她見識過京城的貴人們對胡人的鄙夷态度。石勒一身本事,當個馬奴确實可惜,他那朋友想來也是如此。

“那你更該離我遠些。司馬毗就住隔壁,裡外全是他的人,救我談何容易?你還是早些和你的朋友離開吧。”

石勒低頭沉吟一陣,對她道:“我在東海王府多年,與世子身邊的部曲有幾分交情。他們對我沒有防備,或可一用!”

用?怎麼用?裴妍後背生涼。利用熟人的信任,來幫助自己?事後呢?這些人會如何?司馬毗身邊的這些部曲,有不少她是相熟的,也算是兒時的玩伴。

石勒看出她的猶疑,心道元娘還是心軟,于是解釋道:“他們大多是東海王府的家生子,父母都是大王和王妃身邊的心腹。即便犯了錯,世子也不會拿他們如何。”

這确是實話。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别看隻是一個小小的東海王府,裡面依然水深得吓人。像他這樣外來的胡人,拼盡全力,也不過在王府混了個小小的隊正,稍有錯處,就要被長史揪住好一頓訓斥。而那些府裡的家生子,生來就有人背書,稍長就被安排到世子身邊,與小主人一起長大,感情自是不同。

裴妍略放下心來,能兵不血刃地溜走,自是再好不過。隻是……

她看了眼石勒,搖了搖頭,又想起東郊别院的那些婢子和部曲來:“你武藝超群,你的朋友想來也是英勇之輩。但王府人手衆多,你們畢竟勢單力孤。我萬不想因我之故,連累了你們!”

她在擔心他?石勒心底忽而升騰起一股暖意。好似當年地窖中那個處處為自己擔憂的小女郎又回來了!

“勒能以良民之身,倚本事立世,全賴元娘回護。豈有知恩不報之理?”

報恩?又一個要報恩的!

裴妍看了他一會,笑笑不語。她轉過身,面朝大開的窗外,隻見本就黯淡的空中層層陰雲低垂,有落雨之兆。

“我在兒時無意中釋了你的奴籍。多年前,你在東郊舍命救了我。我倆已經兩清了。”

她回身看向他,眼裡一片清明:“我不願白白欠人情。先說說你要什麼?我若能給,再談其他。”

這下換石勒愣住了。她沒想到當年那個遇事六神無主、隻會躲在他身後哀哀哭泣的小女郎,如今居然可以在逆境中如此淡然自若。不過幾年而已,她的軀殼裡像換了個芯子似的——他萬沒想到裴妍能有這樣的定力!

可是,他能向她要什麼呢?

石勒沉沉看向她。他要的,不管是人,還是權,她都給不了!

他不禁有些自嘲,依照他無利不起早的個性,當轉身就走才是。可為什麼,他聽說她被擄,還是忍不住,從朋友那裡借來一身黃門的衣服,别扭地夾着屁股走了一路,巴巴地摸來了這裡?難道隻為看她一眼?然後呢?就此兩清?

“你若真想幫我,就替我尋個人吧!”裴妍見他不語,也不強求,隻是選了個最小的人情請他幫忙……

案上燭淚堆積,跳躍的光亮将一個窈窕的身影隐約印在牆上。

人影動了動——桶裡的水漸漸涼了。

裴妍卻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架着胳膊望着對面閉阖的窗門想事。

就在不久前,石勒才興沖沖地從那裡原路跳了回去。

她不是無知無覺的孩童,石勒看她的眼神,與司馬毗沒有不同。隻不過一個含蓄,一個直白。

裴妍能看出他的不甘心。她本想說,這不是你能玩的遊戲。可她知道,這對于一個心高氣傲的男人而言,不啻于剝了衣裳遊街。于是,她隻好尋了一個最小的人情打發了他。

她本可以裝作糊塗——一切都是他自願的,怨不得她。可是,心中總有一個名為“道義”的東西,不容許她這樣做。

石勒和盧谌不同。盧谌欠的是叔父的人情,而石勒,求的卻是他不該想,而她也不可能應的事。故而,她不想與之有額外的勾連。

裴妍低下頭,注視着水裡的人兒,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柳眉曼睩,顧盼生姿……

越大越發現,長成這樣,隻要她想,用美色蠱惑人心,簡直再容易不過。然而,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她不願這樣做。

可是,如果哪天,她窮途末路了呢?她可還會要這份無用的堅守?

裴妍撩起水花,美人臉立即碎成一片片的。她想起叔祖裴葑講過“君子不器”——文士用筆與口,将士用刀或命,皆被人稱頌,似乎器與不器都是君子。

那麼女子呢?不得入太學,不得走仕途,不得入行伍,不得進廟堂。既不能拿筆正名,又不能握刀證道。名義上,除了依附男人,似乎無路可走。

既然女子身無長物,這身青春正好的皮囊,可在“不器”之列?若不得已而用之,是否有違君子之道?

這不是男人定下的規則麼?可為何曆來以美色惑人者,人皆棄之?妺喜,妲己,褒姒……她光是随意想想,便覺得自輕自賤?

好,這些是亡國妖妃,那齊姜、息妫、西施、貂蟬,哪個不是為家國獻身?就因為她們用的是美色,而非儒生所标榜的賢德,于是合該被後人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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