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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薛五郎求見張茂,别聞喜鄉間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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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茂面色凝重,眼刀猶如利刃,盯着地上的頭骨不說話。

王導拍拍他:“想什麼呢?”

張茂沒理會他,轉頭對裴池下令:“找個人,下去看看。”

王導攔他:“何必多事?”

張茂卻不為所動,冷聲道:“下井者,賞五金!”

裴憬本也在嘔吐之列,他雖不懂張茂要幹什麼,但這麼多年的信賴,使他本能地與張茂站一邊。

他好不容易抑制住惡心,對身後仍在猶疑的裴池道:“沒聽見麼!敢下去的,賞五金!”

王導皺眉搖頭,卻拿他們沒辦法,誰讓跟來的裴家部曲不聽他的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真有一個膽大的隊正自告奮勇下了井。隻是他下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上來時卻也像裴妍那樣,站都站不穩,倒地吐得不輕。

“全是,井裡全是……”他結結巴巴道。

“全是屍骨?”裴憬忍着惡心,不可置信地問。

那隊正語無倫次地點頭稱是。

諸人臉色煞白。

王導亦震驚,他原以為隻是簡單的抛屍殺人罷了。

張茂眸光一沉。他素來溫和,然而此時卻好似魔怔了一般,渾身散發着煞氣。

王導自覺地離他遠了些!

隻聽張茂繼續下令:“撈屍者,賞五十金!”

五十金!這都能在京郊買套小院啦!

又有一個年輕人大膽地站了出來,就聽他道:“某父祖皆為莊子上的屠戶,不懼這些。”

然後又叫了兩個跟他相熟的年輕部曲在井邊接應,又問張茂要了籃子和鈎子,自己拿布條遮了口鼻,下井撈屍去了。

不一會就有一籃子骨頭被吊了上來。

撈出的屍骨被那兩個年輕人平鋪在了地上。待他撈上的屍骨越來越多,在場諸人的臉色越來越白。

原來,這些屍骨雖被斫得細碎,但從頭骨、胫骨、脊骨這些骨頭的數量和大小來看,分明不像是猴子,而是……還沒長成的幼童。

這一排排的幼童人骨無章地散落在井邊,似在無聲地控訴着曾經發生的慘案,已有不少膽小的部曲吓得小便失禁,委頓在地。

王導和張茂臉色皆凝重起來。

王導對張茂搖頭道:“足矣。”

張茂仰頭看了眼熱辣辣的烈陽,金光鍍在他俊朗的半邊臉上。

王導分明見到有一滴晶瑩一閃而逝。

這次張茂沒有反對,他派人給井下的年輕人傳話,叫他不要撈了。又派人将已撈到的屍骨重新抛回井裡,填井為碑,掩埋死者。

裴憬已經吐得不行,張茂遣人将他送到了車上休息。

自己卻和王導去了旁邊的草屋叙話。

這草屋早已破損,哪怕有仆從打掃清理過,依然到處灰撲撲的。

二人坐不下去,幹脆站着聊天。

“茂弟以為,可是人殉?”

張茂搖頭:“人殉當骨肉完整,何以拆解至此?何況,那些人骨,分明是烹煮過的。”

王導其實隐隐猜到了一些,隻是上位如他,不願意往這方面想罷了。他深深吸氣,終是歎道:“竟有人食無辜幼童,牲畜耳!”

牲畜?虎毒還不食子呢!然而,若非将人逼到絕境,有誰願意放着人不做,去做那畜生都不如的餓鬼呢?

張茂閉眼,總結道:“不是一人,一村皆如此。”

“易子而食?”王導終于得出了他最不願相信的結果。

張茂點頭。以前隻在史書裡聽過這種慘況,沒想到朗朗乾坤之下,居然真的發生了。

他們這些居高位的王孫公子,入目繁華,行必寶馬,衣皆錦繡,何曾想到,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黎民早活得連畜生都不如!

“天耶!”門外傳來驚呼。

張茂回頭,破落的草屋門口孤零零地立着一個裴妍。隻見她小臉煞白,眼神驚惶,顫抖的小手緊緊拽着自己的裙擺,顯然他們方才的談話,都被她聽了去。

張茂趕緊上前扶住她,責怪道:“定春和容秋呢,怎讓你一個人跑外來?”

裴妍沒有理會他的诘問,隻喃喃道:“那些孩子,是……被吃了?”

王導沒有正面回答她,隻是對張茂道:“元娘怕是魇着了。莫說是她,就是我等,今日也吓得不輕。”

此時容秋急急尋了來,原來午間炎熱,她去車裡給裴妍拿腰扇去了。

張茂一個眼刀過去,容秋猜到自己大概又闖了禍,而禍端,便是眼前這個一臉驚惶地立在草屋門前的裴妍。

她趕緊一溜小跑地接替張茂去扶她,可裴妍卻一把掙脫了她,抓住張茂的袖口,問他:“那些孩子,刀砍在身上該多疼啊,他們一定在拼命地叫着阿耶阿娘吧?可他們的阿耶阿娘卻要吃他們的肉!”

人心肉長,縱是上過沙場見慣生死的張茂,此時也不忍細想。

“阿妍,”張茂猶豫了一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勸她:“這些都是猜測,誰知真相如何!你且回去歇着,有消息我再同你說!”

裴妍搖頭,之前,她聽阿母說起她的外婆一家出身農戶,經常吃不飽穿不暖,碰上災年還要賣兒鬻女。她便覺得人間最慘莫過于此。直到今日,她親眼見識了饑餒之下,人性之惡之癫狂,才隐隐意識到,張茂那日說她的“所見皆錦繡”,有着怎樣的含義。

“人間已到這般地步麼,我卻今日才知!”裴妍低頭踩着腳底的爛泥,心裡隻覺被緊緊揪着。她的親外祖父一家,許就是在這樣的饑荒裡沒的吧?

“這是上位者的過失,與你何幹?元娘不必自苦。”王導見不得美人落淚,便想好言安撫她。

“上位者?”裴妍嗫嚅了幾遍,轉頭問王導:“都吃人了,這麼大的事,天子和娘娘沒有決斷?”

王導被問住,天子癡傻,皇後驕奢,這倆位皆是高坐明堂目下無塵的主,哪有閑心過問蒼生?

他看向張茂,果見那張俊逸的臉上亦牽扯出一抹淡極的苦笑,顯然沒指望那個“何不食肉糜”的傻天子,和他那個驕奢淫逸的皇後。

然而,這些話,心裡想得,嘴上卻說不得。王導低頭長歎,國無明君,身為臣子的他們能如何自處?

王導自诩是長輩,模棱兩可地開解裴妍:“這裡離京城尚遠,天子哪裡能知曉這裡的事呢?不過既然叫我等遇上了,自是要上達天聽的。”

裴妍與王導不熟,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隻拿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身邊的張茂。

張茂不忍她失望,承諾道:“會有人為他們做主的。如你所言,人吃人,是大事。哪個在位者不懼史書手筆?”

即便帝後不管,他也會把事情報與張司空和裴郡公,有他二人在,總能對受災嚴重的村鎮予以救濟,雖說杯水車薪,到底能挽救一二。

裴妍被二人好說歹說地勸了回去。

王導長舒了口氣,對張茂道:“平日不知,元娘還有這般俠義心腸。”

“她素來仁義。”張茂歎道,眼裡是自己都沒發覺的柔情。

想起那高坐明堂的癡兒天子,張茂負手握拳,轉向窗外,萬千感慨,隻得一句:“民為邦本,上知之乎?”

這話既像是問天子,也是在問王導。

王導頓時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可轉念一想,他琅琊王氏雖說勢大,但這天下又不是他王家的,司馬家的傻天子敗家,關他什麼事?

午間燥郁難耐,他舉起扇子給自己搖了搖。他才不會自苦呢!

張茂擡起眼皮撩了他一眼,靜水流深的眸中含了一絲遷怒——從村裡遺留的建築來看,這個村子在方圓百裡内算得上是富庶的。這樣還算富庶的村落尚且有如此慘案,更遑論其他村子了。可見這方生民已經慘到何種境地。

吾等食君之祿,卻無力忠君之事,裴妍不過一閨閣女子,尚且能憂民至此,吾等竟是連一女子都不如!

窗外落下三兩隻雀鳥,猶自啄着院裡散落的稻草。稻草幹癟,無米粒可充饑,雀鳥哀哀地跳上窗台,張茂伸手扶上窗檻,雀鳥受驚,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王導見張茂盯着院外沉思,想起東海王府一衆幕僚那見不得人的小算盤,終是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小郭氏自下車起就心頭不舒服,被仆婢扶到一旁的草屋内歇息。

定春沒敢拿外面的事煩她,故而她并不知曉外面發生了什麼。隻是看到女兒自外間回來後,就臉色煞白,問原因,卻又一句話不答。問容秋,容秋也支支吾吾的。中間她倆還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女兒的臉色更差了。

她關心道:“可是中了暑熱?莫不如在此休整一晚再走?”

裴妍聽罷腦中瞬間又浮現出那一具具幼童的屍骨,吓得渾身一個機靈,連連擺手道:“不不,不能住這兒,我們這就走吧!越遠越好!”

小郭氏覺得奇怪,怎麼女兒跟見了鬼似的。正要多問幾句,恰王導和張茂派人來請示,道是外面暑熱已退,可以出發了。

小郭氏隻覺今日諸人似乎都特别心急,好似都萬分不想留在這裡似的,卻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糊裡糊塗地被諸婢拱衛上車。

車馬将行,下面的部曲、仆婢又是好一頓忙活,到處亂糟糟的。

小郭氏一上車,身上又開始不舒服起來,被定春喂了一碗安神湯後,便泛起困來,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自然什麼都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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