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關上車門,雪花簌簌的落下來,他擡頭看了眼出租屋亮着的燈火。
他不知道該如何共情别人的傷心,也不懂如何去安慰人,像他們這樣的人,遇到的倒黴事多了,都很能自己消化悲痛。
小時候的葬禮總是吵鬧,擊鼓和打镲的聲音震得人心慌亂,那麼多的人聚在一起,無論是孝子賢孫,還是遠道而來奔喪的人,臉上都沒有太多悲傷。
他習慣了這樣的告别,不知如何安慰别人。
他和陸燕林好像也不是朋友。
遠别一個夏秋,漫長的冬季他又到來。
那些似是而非的觸碰,那些偶然出現的交集,都像是一個玩笑,想想也覺得意外,陸燕林即使需要療傷,也不應該到這裡來。
金滿走了幾步,又折回身,打開車門,輕輕拂落飄在紙花上的雪粒子。
算了。
他抿了抿嘴角,走進風雪,落了一肩一頭的雪。
超市裡已經陸陸續續挂上了年節的紅燈籠,金滿挑了一雙棉拖鞋,比較暖和的那種,又買了一些吃的,他比較喜歡吃鮮辣的口味,冬天用來打邊爐正好。
回去的時候雪下得更大,他看到路燈下的車子已經不見了,留下一行被雪覆蓋的車轍印。
過去的許多時候,離開金滿的人,從未有過什麼預告,有可能隻是轉過身,在人海裡就再也尋不到那個影子。
金滿不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樣随處可見,沒有什麼底色的人,好像常常可以遇到,所以即使抛棄了,也不會有什麼傷心,因為為他不大值得。
他低着頭,噔噔噔走上樓梯,提着袋子掏鑰匙開門,門卻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小太陽橙色的光從門扉裡透出來,陸燕林臉上濕漉漉的,似乎是洗了一個臉,白皙的面色映着暖洋洋的燈光,好像驟然溫和了許多。
“雪。”
他指了指金滿的頭發,金滿後知後覺的伸手去拍,雪花落到脖頸裡,凍得他打了個冷顫。
陸燕林折身去了衛生間,從裡面挑出一條毛巾給他,金滿擦着頭發進門,把買來的東西放到廚房,不知道為什麼,顯得很沉默。準備做飯的時候,陸燕林進來,很抱歉的說,自己要走了。
金滿:“你的車……”
陸燕林:“我叫人開走了,一會兒會有人來接我。”
金滿點點頭,繼續削蘿蔔皮,過了會兒,身前落下一道影子。
他剛想回過頭,便被人輕輕抱住了,他吃了一驚,環着他的胳膊修長有力,透着溫暖的體溫。
冷冷的空氣裡,帶着一點花的香氣。
“今天,謝謝。”
陸燕林的話依然很簡短,語調淡淡的,擁抱也很短暫,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
“明天,我還可以來嗎?”
金滿動作緩慢的削着蘿蔔皮,水流沖刷着他的手指。
陸燕林說:“我看到你買了我的拖鞋,那麼,明天我還可以過來嗎?”
金滿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把蘿蔔放在砧闆上,随手切成幾段,彎腰把拖鞋從袋子裡拿出來,遞給陸燕林:“我明天不在家。”
陸燕林垂着眸子,嘴角緩慢的擡了一下,很優雅也很有禮貌,并未有任何不高興的樣子:“這樣啊。”
金滿嗯了一聲,沒覺得哪裡不對,隻是看陸燕林的表情,總覺得方才緩和的情緒淡了許多。
他想不明白,幹脆就不想了:“明天我要回柳河鎮,回去過年,大概要初四才回來。”
他走進屋,從自己的櫃子裡找出一條粗線的大圍巾和黑色的羽絨服,還有一袋子自己買的年貨堅果,都塞到陸燕林手裡:“拿去吃吧,外面太冷,你待會穿上衣服再走。”
金滿的羽絨服沒有帽子,他從沙發上找到一隻手套,還有一隻毛線帽,最後的最後,他在口袋裡掏啊掏,找到一把挂着紅線的鑰匙。
他貧窮得掏不出什麼好東西,但那些便宜的羽絨服和毛巾,好像也已經足夠暖和了。
“明天是除夕,如果你沒有地方去,這裡的床單被罩櫃子裡都有洗幹淨的,冰箱裡還有我之前包好凍上的水餃。”
陸燕林似乎笑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蓋住了眼底的情緒。
他接過金滿遞過來的鑰匙,連同金滿的手一起握住。
金滿欸了一聲,陸燕進禮貌的松開手,他看起來依然沉穩,淡漠,用一種奇怪的口吻對他說:“你不要對每個人都那麼好。”
那些東西,陸燕林都拿走了。
第二天金滿準備回家,他提着東西下樓的時候,發現樓梯口停着一輛黑色的汽車,就是昨天看到的那倆。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等在車邊,看到金滿之後,立刻過來接他手裡的行李箱,這個動作倒是吓了金滿一跳,他沒松手:“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