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說得很誇張,
“你不會根本不是個真人,其實是學院最新研發的什麼智能機器人吧?”
“機器人也會出汗的話,學院的仿真技術确實有點厲害了。”
她:“我不是什麼機器人……”
我在額頭上用手比了個橢圓的形狀:
“要是我有你這樣的水平,哪怕臉上長三隻眼睛,我也恨不得天天在别人面前晃,更方便大家記住我的樣子不是?”
“說不定我還能得個名号,類似于——‘三眼醫聖’!”
她檢查着我手臂上的針孔,血已經凝上了:
“隻是很簡單的操作,沒什麼。”
我笑道:“原來你會正常說話啊,不用再聽你‘您來您去’的真是太好了。陪我聊聊天吧,就像普通朋友那樣。”
沒看錯,她的眼睛好像是彎了一彎。
“我差點以為,虛拟場訓已經開始了。之前不是說要鍛煉我們的心理麼,誰知道神不知鬼不覺的,學院是不是已經把我迷暈了。”
“然後這一關的任務就是——派一位有點奇怪的工作人員到我跟前,讓我試圖打開她的心扉?”
她:“我有讓你這麼困擾……”
我感慨:“你讓我覺得,表面上好像無論怎麼對待你都沒關系,但我自己卻已經時時刻刻在做錯事了一樣。”
我就是不習慣這樣與人相處。明明大家都是平等的人,為何一定要莫名分個高低,為什麼誰又偏偏要去刻意讨好誰。
機器從我脖子上拿開了,她在電腦上操作着錄入:
“我長得很奇怪吧。”
我:“怎麼了?”
“一直以來,我都很清楚自己醜陋的外表。所以,為了不給其她人帶來困擾,也為了……給自己少點麻煩。”
“藏起自己的模樣,專心做好工作,這是我現在生命裡最重要,也最珍惜的事情了。”
她垂着眼,我從側面看到了她的眼睛。
“不,依我看,你簡直就像一件‘藝術品’,像是那種雕塑家和畫家才會創造出來的東西。與美醜無關,隻是單純的,看起來很‘藝術’,普通人需要一些時尚品味才欣賞得來。”
“相信我,雖然我藝術造詣和審美都不太高,但我這人适應能力賊強,再奇怪的人看倆月,都能看成個俊俏的姐們。”
“除非你真的長了三隻眼睛,那我适應的時間可能會再久一點。”
她笑了:“‘藝術品’,你還真是會說話,不如直接說我長得很抽象吧?”
“喂,這次不能算我犯規,是你先起的話題,我才再聊這方面的。好了,打住,”
“現在呢,我就隻想和你的靈魂對話。”
盡管看不到她被衣物和遮擋包裹下的身體,我依然鄭重其事地閉上了眼睛。
切斷視覺後,她在我身上的觸碰和操作變得更清晰了,我開始認真地回想,認識她短短片刻裡有關她的一切。
我:“雖然隻相處了這麼一會,但其實,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想知道是誰嗎?”
“我,和你認識的人?”
“嗯,一個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陪伴了我大半生的人,還是一個,我這輩子最驕傲,最佩服,也最羨慕的人。”
“噢,加個‘之一’吧,畢竟這世上優秀的女人實在太多了。”
她的手移開了,金屬的探頭貼了上來,不冷,已經提前被她溫過了:
“聽這個描述,是你的母親嗎?”
“我姐姐。”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
“你這麼開朗幽默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姐姐,不用再故意逗我開心了。”
“是真的。可能你們性格和經曆并不一樣,但我姐也是研究這些的。”
“生物醫藥,臨床手術,繁育生殖,從小她就特别感興趣。我們那兒學科交叉比較多,其實我也搞不明白她專業那些東西,但是,我就是覺得你們很像。”
“我甚至因為今天和你的接觸開始想象,姐姐在醫院裡穿着白大褂接待病人、治療患者的時候,除了同你一樣利落娴熟,還會不會也是這麼溫柔耐心。那畫面,真動人啊——”
“噗嗤,因為她平時可完全不是這樣的人。”
“……”
等了一會,她開口:
“我和你姐姐,大概不一樣。”
我:“是麼,我一直都覺得,做這個方向的科研者和醫生帥爆了。要不是懷揣着優化人類繁育的偉大夢想,再加上十足的智商和天賦,誰能當得了這方面的專家呢。”
“别怪我自吹自擂,我姐的優秀不是我一張嘴誇出來的,她可是被我們那兒最厲害的機構錄取了的優等生。”
“所以你是醫生,專門治病的那種?那也相當了不起了,女人嘛,不光需要新的創生,也要延續自身,我看你啊,簡直和她難分伯仲。”
她這次接話很快:
“難道研究生育繁殖這種事情,在你們那裡,是很崇高的嗎?”
我睜開眼,激動地翻身坐起,把她吓了一跳:
“當然了!這種事情還能不重要嗎,我簡直想不出一個部族裡還有什麼比研究這個地位更高了。”
“好、好的。”她後退了幾步。
眼前的人放下了機器,重新調整着自己的帽子和口罩,将它們嚴嚴實實地遮擋起臉:
“有個東西忘記拿了,我得去一下辦公室,稍等我一會兒。”
“嗯。”
在我的注視下,她輕輕地開口:
“回來再繼續聊。”
我笑道:“好啊,回來我們慢慢聊。”
她略顯輕快地走了兩步,來到門前,又變回了之前小心翼翼的樣子。
門被打開後,那人愣了兩秒,着急地跑出去關上了。
我剛松下一口氣,卻突然隔着牆,聽到外面一句刺耳的聲音:
“喲,這不是我們的‘基因美人’嗎,工作時間,還上趕着來給大家一展‘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