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枚小小的Z字章裡的含量隻能算微少,如果晞鋼真的有那樣強大的能量和威力,在開學測試那天能夠直接憑空幫她打造出一具半人馬軀體數量的晞鋼,難道還不算“大量”嗎?
“為什麼遇到你的這些晞鋼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今天的症狀?”
“對了,如果這些也是晞鋼的話,你為什麼會用不出神力呢?”
我停不下來:“但是,既然你自己開口了,那些問題我也想問。雖然我本來就不存在什麼‘晞鋼堅硬無比’的認知。”
王木:“到底要問哪個。”
我一臉認真地指着她:
“诶,是你今天自己說的,我們遲早要面對晞鋼,你才決定告訴我那些事。你不能現在又給我遮遮掩掩的玩逃避,不然我今天白難過了。”
她托着那一小團金屬液體,手掌之上,圓滾的晞鋼像失去重力的雨珠那樣,卻又有一種擁有生命的奇怪之感,它蠕動、起伏,宛若活物在呼吸:
“因為,這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晞鋼。除了我,沒有任何人能使用它,因此它也不會影響任何人。”
“晞鋼是一種能源沒錯,但她有很多種存在的形式,堅硬如鐵,柔動如水,或許還有其她……除了提供力量,她也會有額外的、奇特的功效。”
“當然,也會有相應使用的限制。”
“即便身為娅妲妃的族人,同晞鋼朝夕相處着,我們對于她的探索或許也還不到三成。”
“至于這個,或者可以說,”
她看着手中的那團金屬液,
“她已經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
我湊近,近距離地觀察着。
類似銀黑色的液體很難辨别出真實的顔色和質地,可是就這樣被她托在半空,傳說中的“晞鋼”是如此甯靜,一點都不顯得兇猛。
“除非情況特殊,我不會以消耗的方式去使用她。”
“消耗?”
“你是說,就好像你給自己鋸了把木頭劍,比起燒了她取一次性的暖,還是反複拿着她砍砍殺殺更加物盡其用那樣?”
我腦海裡浮現了開學測試那天她靠着這些晞鋼化身半人馬的英姿,作出了自己的理解。
“我能摸摸她嗎?”
王木臉上浮現了震驚而嫌棄的神情。
我:“手已經擦幹淨了!”
她:“你剛剛抹了多少把眼淚和鼻涕,當我看不見嗎?”
“那等下次呢,我洗幹淨了呢?”
“還有下次?我可不想再有下次半夜和你的散步了。”
那枚晞鋼包裹的金屬球從中分開了一個小口,宛如一枚打開的花苞,更像我在生物課裡見過的微微張開的宮頸那樣,Z字章在裡面隐約露着一角,她被往我眼前遞來一些。
“算了,你的徽章也不太幹淨,我已經感受到了。”
“衣袖上眼淚的痕迹,好像也在撓着我的皮膚,神女啊。”
我緩緩地伸出一根手指,逐漸靠近,暫停在距離那團液體表面的幾毫米處。片刻之後,屬于王木的晞鋼主動地吸附了上來,攀住了我的那根手指。
神奇的觸感,說不上是冷或熱,硬或軟,但就像被一團細膩柔軟的肉裹住那樣,她絲滑地,短暫地淌過了我的指尖。
“哇。”
“好玩嗎?”
我擡眼,看到她臉上危險的笑容:
“……我應該覺得好玩嗎?”
這次換她擡腳踹了我的屁股:
“趕緊走吧,我要回去洗衣服。”
然而我們實在跑了太遠,這趟回宿舍的行程又陸續被漫談填上了空缺。
“我剛剛是不是很丢臉。”
她:“太多了,你具體指的哪段?”
“……”
不等我思考,她回:
“每一段,每分每秒。”
“呵,真是謝謝你啊。”
“陪着你我今天也做了太多蠢事,”
她道,“說那種肉麻的話不尴尬,大半夜被你追出三裡地不尴尬,還有在通道裡幫你換衛生條的事,神女啊,這還不夠尴尬?”
我笑了:“其實我唯一覺得尴尬的是,今天在激動的時候口不擇言了。”
“想想我自己做的事吧,看見北岸生靈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叫她們是人類養的‘寵物’。”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刀峰從身到心,是個不可理喻的怪物。我不理解娅妲妃人的理念,覺得你們自命不凡、高人一等。”
“還有面對阿比從家鄉帶來的珍貴特産,我脫口而出的竟然是‘一級緻癌物’,我的天啊。”
我一條條數着,
“神女會原諒我的吧?”
她搖頭。
“所以你們也一定包容了我很多。”
王木:“彼此辯論、争吵、打架,據理力争或是謙退讓步,最終達成和諧一緻,這不就是女人間相處的道理嗎。”
“不過,有一個人好像從來沒有和我吵過。”
我陶醉地說,
“阿比是完美的,對吧?”
她反問:“完美在哪?”
眼前浮現了阿比的身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留給我了強烈印象的氣質和面容,之後相處的過程中,幾乎找不出任何讓人不适的行為,永遠溫柔謙遜,得體有禮:
“一切。身高,長相,能力,情商,性格。”
“你不是應該比我和她更熟,我好像老看見你們兩個在一起。”
王木說:“沒有,可能偶爾幾次聚在一起都恰巧被你撞見了。”
我疑惑到:“反正我不信你能從她身上挑出什麼大毛病。”
身旁的她陷入了思考,但那種沉思的狀态卻不是為了給我們話題的主角挑錯:
“她做人永遠那麼滴水不漏,真艱辛。”
“我不喜歡她的狀态,不喜歡她永遠處在一種退半步觀察,随時找好後路和補救的情境。”
“你這樣看她?”我驚訝,
“阿比不是一個經常端着,高度緊張的人,我反而覺得,應該是從小良好的家教教出了她這樣的人,自然地關心别人,體貼地照顧所有人,她生來就這麼善良。”
王木:“我甯願她身上發生了點什麼,做一個‘完美’的女人太可怕了。”
我:“好吧,用完美形容一個人是有點奇怪,就好像對她抱了太多不該由她承擔的期待那樣。”
“可是——”
“她就是完美啊!”
我毫不掩飾地釋放着對她的愛意。
王木:“照這個标準,想必我在你眼裡也十分完美吧?”
“……那倒沒有。”
聊着聊着,我們不自覺地開始讨論宿舍裡的女孩們。
她:“還記得一開學刀峰就給你起的綽号嗎,‘Zero’,呵呵。”
“她看人還真是準。”
我感歎:“那時候我氣得要死,感覺她根本不把我當回事,無論她的‘Z’是‘Zero’,是‘舟’,還是單純懶得記我名字,看到我胸前别的章就這麼喊——”
“不對,哪裡準了!?”
“可能那時候她和你對視了眼,就發現你的目光是多麼單純愚蠢。”
王木嘲笑道,
“我今天也領略到了,為了别人的幾句話哭哭啼啼,滿口說的都是做夢一樣的事,什麼‘要愛全世界的女人’,‘星系和平統一’。”
“诶,以後我也這麼叫你吧?”
我:“她現在已經不會這樣叫我了!”
我發散着:“當時……你主動讓她帶我們學體能和刀法,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勇氣,在氛圍那麼緊張的時候?”
“不瞞你說,我以前一直挺怕她的。”
王木:“因為我覺得她想教啊。”
我笑了聲,
“那你看人也挺準的。”
腳下的沙塵被我踩得吱吱響,我故意用力地踏了兩下,猶豫着還是開了口:
“今天攝像裡看到的那個娅妲妃的人,你認識嗎?”
王木:“不熟。”
我:“看阿基和她們的關系,難道之前每一屆的學員們,她都是像和我們那樣同她們相處的?”
“是啊,有時感覺阿基就像我們同齡的朋友,但仔細想,或許她的經曆和生命會完全超乎我們的想象。”
她微微揚起頭,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那裡什麼都沒有,厚厚的雲層遮蔽了星系中的那顆“晞”,今天忽現的紅圈異象也不複存在,但是每次望向天空,渺小的我們依舊仿佛能透過一切看到身處的龐大宇宙。
這樣的世界,阿基又以怎樣的方式,經曆過多少的歲月呢。
“阿基姐……”
最後我們談到了大戎。
我在腦海裡搜尋和她相關的點點滴滴的時候,嘴角好像不自覺地就勾起來了,她燦若朝霞的臉,熱情洋溢的笑,蓬勃旺盛的力……轉頭看王木的時候,發現那人竟然也在暗自笑着。
我直言不諱:
“大戎,我真的很喜歡和她呆在一起,聽她講話。”
“北岸一定是個特别奇特的地方,聽她說自己有很多個媽媽,大概北岸人都生活在大家庭裡面吧。”
我:“你記不記得,她以前總是嫌我們太安靜,好多次出來炒氣氛硬要聊點什麼。現在我才發現,她根本沒有那麼咋咋呼呼,隻是早些時候不得不來當我們關系的潤滑劑。”
“要是沒有她,大家也不會這麼快熟絡起來。”
“确定是潤滑劑,你忘了她和刀峰掀桌打架的事了?”
我們一齊笑起來。
“現在也沒安靜下來,很吵,煩得我頭疼。”
“噢,”我故意住口,“那不聊她了。”
談話斷了幾秒。
她:“真不說了?”
“你們總算回來了,都多晚了,說什麼呢說這麼久——”
一打開門,從後面蹦出的是和想象中一模一樣,大戎那張表情稍顯誇張的臉。看到我的樣子,她宕機了兩秒,
“什麼情況,王木,就因為今天換衛生條那事,你把沈博大半夜拉出去揍了一頓!?”
“有這麼嚴重,我有點後悔沒真的把口水噴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