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燕禧堂回來之後,嘉嫔一直怏怏不樂。
前天,皇上點了貴妃;昨天,皇上點了皇後。
貴妃皇後都點過了,怎麼也該輪到她了吧?
結果皇上又宣召了傅恒!
傅恒!傅恒!
你一個外朝臣子,皇上一整個白天的時間都給了外朝臣子還不夠嗎?還要來跟後宮妃嫔搶晚上侍膳的時間!
皇後的親弟弟也不能這麼犯規啊!
一個很殘酷的事實:後宮妃嫔的重要性遠遠低于外朝臣子的重要性,皇上幾乎天天處理朝政宣見臣子,但并非天天宣召後宮妃嫔侍膳侍寝。
有的時候,皇上甚至會晚上一人獨處,享受獨處的靜谧時光。
十天半個月不進後宮,都不奇怪。
嘉嫔心知肚明,但仍然為此感到憤怒。
大選在即,她急需生下一子半女鞏固地位,不然占據了嫔位又如何,不過是有名無實罷了。
她是遮掩慣了的人,不論内心如何抓狂憤怒,似滔滔巨浪般翻騰洶湧,臉上的表情仍然非常鎮靜,隻是斜倚着炕桌,手肘支撐着腦袋,愁眉苦臉,悶悶不樂,像一朵曬蔫兒的夏日紅花。
銀珠将掉落到地上的頭發一根一根撿起來放進帕子裡裹好,小心翼翼瞅了眼嘉主子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
昨天在主子面前犯了蠢,若是後面有讓主子高興的事也就罷了,一點小錯,很快就能抛之腦後。
可是沒有!昨天今天,沒有一件能讓主子開懷大樂的事情。
銀珠就擔心,主子一直把那點小錯記在腦子裡,降低對她的評價。
她無聲歎了口氣,将主子的落發打理幹淨,用紅繩系成一束,放入匣中保存。
妃嫔身邊随侍的大宮女大多數都有守夜之責,守夜就意味着輪值,不然一天一夜不睡覺,誰也受不了。
銀珠昨兒守夜,今天補覺一個上午,下午起床了,隻在主子出門、吃飯等大事上給麗妍金珠搭把手,其餘時間都相對自由,沒有活計可幹的情況下做什麼都行,不需要一直站在主子跟前聽候差遣。
她用眼神跟金珠打了聲招呼,掀簾子出門,回到下人房,詢問坐在門前做繡活的兩個小丫頭。
“荷包做完了嗎?拿來我看看。”
小慧早就做完了,忙不疊呈上去。魏敏卻還在給荷包上系着的繩子串珠子,她趕緊加快速度,手指靈活熟練,飛快地在繩子末端打結。
銀珠拿起小慧的荷包,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針腳綿密,繡工細緻淡雅,豆綠色的底料,黃色的小花如滿天星般綴滿了,别有一番春景清新之意。
銀珠卻皺緊眉頭,滿臉嫌棄:“怪不得你的女紅隻評了個中上等,一股小家子氣,也敢拿出來丢人現眼。”
她随手一扔,荷包砸到小慧臉上。
“重做!”
小慧抓住荷包,低下了頭。魏敏心懷忐忑,雙手奉上荷包:“請姑姑點評。”
銀珠眼睛掃過去,緊皺的眉心便舒展了。
“葫蘆?”她仔細觀察品鑒,自言自語道,“寓意倒是不錯。”
魏敏呵呵一笑,正要說些什麼,銀珠又露出嫌棄之色:“這穿繩的珠子也太廉價了。”
魏敏滿頭黑線。
你隻給了針線和布料,想要珠子不廉價,那你倒是給幾顆珠子啊。
銀珠随手把荷包挂在腰上,道:“你們兩個的女紅水平我已經知道了,别以為在内務府評了個上等就很了不得,那隻是入門要求。你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等内管領的針線媽媽來了,我會安排她教導你們,你們要好好學。”
她走進下人房,打開櫃子抱出一個紅木箱子。
打開箱子,裡面是五彩絲線,理順了團在一起,還有各色各樣的珠子,看得人眼花缭繞。
“你們兩個,會打五谷結嗎?”
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魏敏道:“五谷結,可是稻黍稷麥菽?”
銀珠點頭。
小慧道:“我會。”
魏敏道:“我也會。再過三天,就是仲春上戊日,家裡會殺豬羊,挂五谷結,擺酒祭拜土地神,祈禱一整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我每年都會幫額娘提前打絡子。”
銀珠道:“是了,宮裡也是這樣,所以這三天你們倆打一百個五谷結出來,每種二十個,到時候懸挂在宮裡,增添祭拜的氛圍。”
一百個?!
兩個小姑娘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魏敏大着膽子質疑:“一百個?會不會太多了?我擔心到時候趕不及,影響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