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個,哪裡多了?”銀珠不耐煩道,“手腳麻利點兒,一個下午就能打出十個。你們兩個人,三天的時間,還不夠嗎?”
夠個屁!魏敏心裡暗罵。
難道她們能坐那兒一個下午隻打絡子不幹别的活兒嗎?
不,她們要伺候四個大宮女吃飯、洗漱,打掃正殿和下人房的衛生,給四個大宮女洗衣服,還要在嘉嫔吃飯、洗漱的時候過去搭把手,一整天忙得團團轉,隻能抓緊碎片時間打絡子。
三天時間,想要打出一百個五谷結,怕是喘口氣兒的工夫都沒有,一秒鐘都不得閑,說不定還要熬夜!
不帶這麼壓榨人的!
魏敏十分火大,然而銀珠并不是什麼講理的家夥,事情就這麼定了。
“對了,仲春上戊日祭社稷,皇上将齋戒三天,後宮要與皇上保持一緻,期間不宴會、不聽音樂、不飲酒、不食葷腥,你們記住了?”
魏敏怏怏點頭。
三人出了下人房,往正殿去伺候嘉嫔用晚膳。如銀珠所說,從今天下午開始,晚飯上的全是素菜,什麼五谷養身粥,荠菜木耳馄饨,油悶春筍,素火腿炒豆芽等等。
嘉嫔用的比平常還多一點,想是平時吃慣了葷腥,偶爾嘗一次清爽小菜,反而胃口大開。
之後六個宮女輪班吃晚飯。
銀珠守在殿門口,滿臉悶悶不樂。
金珠吃完飯出來,看見她的模樣,不禁歎氣:“嘉主子不高興,你也不高興,咱們永和宮上下竟找不出一個笑模樣。”
銀珠沒精打采道:“主子不高興,咱們做奴才的又哪能高興得起來?”
金珠知道她的心事。宮裡很少藏得住秘密,昨天在禦花園千秋亭,雖說嘉主子隻留了麗娜銀珠趙總管三人在身邊說話,但說着說着銀珠就跪下去了,周圍許多太監的眼睛全盯着呢。
再瞅一瞅銀珠等人臉上的表情,再嗅一嗅從千秋亭飄出來的氣氛,所有人就都猜出銀珠在主子面前犯了錯。
這一回宮就傳遍了。
金珠聽了一耳朵,轉頭去問銀珠,銀珠也沒辦法瞞她,就把具體經過告訴她了。
“你别一直放在心上,不過說錯了兩句話,你也認錯了,主子寬仁大度,不會計較的。”
銀珠垮着一張臉,無聲嘀咕。
說得輕巧,事兒壓自己脖子上才知道重。
主子寬仁大度沒錯,可是萬一呢?
當奴才的,哪裡經得起這樣的萬一?
金珠搖搖頭。
在她看來,這事兒的症結壓根不在嘉主子身上,是銀珠自己想不開。
她目光微移,瞧見銀珠腰間挂着的棗紅色荷包,有些好奇:“你這荷包哪兒來的?瞧着挺不錯的。”
銀珠應聲低頭,抓起荷包掂了掂,随意道:“我讓那兩個新入宮的小丫頭做的,考察一下她們的女紅功底。這個勉強上得了台面,我便挂着了。”
金珠拿起荷包細看:“何止是勉強上得了台面,是十分上得了台面。單說這個荷包,即使是内管領的針線媽媽來了,也挑不出半點兒毛病,你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高嗎?我不覺得。”銀珠輕嗤一聲,“做個荷包而已,何其簡單。若這也要誇,那兩個小丫頭豈不要尾巴翹上天?”
金珠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左右那兩個小丫頭是你在調|教,我也就不插嘴了。”
她再瞧一眼荷包上的圖案,忽地有了個主意:“你不是一直擔心主子記着你的錯處嗎?不如把這個荷包獻上去,讨主子歡心。主子一高興,肯定就不計較了。”
銀珠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聲道:“憑什麼?”
她穩了穩情緒,壓低音量:“你想太多了吧,一個荷包而已,繡工不錯又怎樣?也不是什麼稀奇物件,還能讨主子歡心?”
金珠道:“它不是什麼稀奇物件,但是它寓意好啊。”
她指着荷包說:“你看這個圖案,又有葫蘆,又有藤蔓,它們合起來代表了什麼?”
銀珠恍然:“綿綿瓜瓞!”
金珠颔首:“葫蘆是很常見的吉祥圖案,蓋因它與福祿同音。可若是周邊有藤蔓環繞,便有了另一種好寓意:綿綿瓜瓞,多子多孫。”
“你叫那兩個小丫頭繡荷包時沒有指定圖案吧?可偏偏卻有了這樣一副綿綿瓜瓞圖。”金珠眼中含笑,輕指她,“這代表了什麼?這代表了上天要咱們永和宮多子多孫。想想你在主子面前犯了什麼口舌之錯,這荷包送上去,豈不既有認錯之意,又能借這個好彩頭讨主子開心?”
銀珠難以抑制地心動了。
如金珠所說,這荷包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可是它寓意好啊,完完全全戳中了嘉主子的心事,很适合當個巧宗兒拿到主子面前說,讨主子開心一回。
而且它顔色也好,是紅色的。嘉主子最喜歡紅色了,正殿裡帳幔是紅色的,地毯也是紅色的,主子三分之二的衣裳也都是深深淺淺的紅,這棗紅色的荷包配在腰間再合适不過。
銀珠捏着荷包反複打量,越想越覺得可行。
她到底還有幾分顧慮,喃喃道:“我想想,你讓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