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道:“跟你打聽個消息,昨天宮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啊?這……宮裡倒沒什麼大事。”小李子摸摸下巴,“非要說的話,宮外有一件,果親王薨了。”
果親王?這名字聽着怎麼那麼耳熟?似乎哪部電視劇裡提到過。
魏敏回憶着過去:“這果親王,是不是叫允禮?”
“哎喲!”小李子表情驚恐,連連擺手,“可不敢直呼王爺尊名。”
魏敏心裡直翻白眼。
切,有什麼了不起?名字取出來不就是讓人喊的嗎?
但她嘴上并沒有反駁,隻問:“這位王爺有什麼說頭嗎?”
“這位王爺啊,可是咱們皇城裡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小李子一屁股坐在走廊欄杆上,靠近兩人壓低了音量,“但就是這麼顯赫的大人物,你們猜怎麼着?他沒兒子!”
小慧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魏敏有些無語,感覺額角滑下了三條黑線。
“所以呢?”
“所以啊,皇上不能眼睜睜看着他絕後啊,便把自己的六弟,弘曕阿哥過繼給他做了兒子。”小李子說得眉飛色舞,“今兒早上明發的上谕,皇城内外都傳遍了。”
“這下好了,果親王有了兒子,弘曕阿哥也有了爵位,兩全其美。6歲就做了親王,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兒嗎?”小李子滿臉豔羨,啧啧稱奇,眼睛裡閃爍着向往之光,“皇上真是頂頂聰慧,頂頂寬仁和善的青天大老爺,若能得了他老人家半分青眼,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小慧插話道:“我額娘也說過,當今皇上寬仁,底下的老百姓有好日子過,是天大的好事。”
乾隆寬仁?
魏敏不知道,她也沒見乾隆,并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過看起來,他在底下人的口碑挺不錯的,很得人心。
魏敏笑了笑,再次追問:“昨天宮裡真沒發生什麼事兒?”
小李子撓了撓後腦勺,苦思道:“沒有啊。”
“那好吧,多謝你陪我們說話,我們成日呆在宮裡,哪裡都去不得,多虧了你,給我們講一講外面的事解悶兒。”魏敏掏出一個素面荷包,塞進小李子手裡,“一點兒小錢,拿去買果子吃。”
卻不料小李子掂了掂荷包,嫌棄道:“小敏姑娘,你這給的可有點少啊。”
上次他就想說了,本以為小丫頭挺懂人情,一聽話音兒就知道給錢買消息,後來拆開荷包一看,直接氣笑了——鼓鼓囊囊的,裡面居然隻有五十個銅闆!
五十文在宮裡能幹什麼?宮女都是八旗出身,家裡不做事就有糧食吃,有錢得很,小丫頭未免也太摳了。
魏敏才不吃這個PUA呢。
有錢怎麼了?有錢人才摳門呢。她上輩子就是有錢人她能不知道?她媽媽跟人談貨價,那都是幾毛幾毛往下砍,寸毛不讓!跟菜市場買菜沒啥區别,可能就是總價多點兒吧。
她眉毛都不帶動一下的,反駁起來理直氣壯:“我給的一點兒都不少。你也說了,這消息皇城内外都傳遍了,我要是問别人,興許别人好心,一文錢不要就都告訴我了。我還找你打聽,就是願意照顧你生意,你怎麼還倒打一耙呢?”
小李子讪讪。
得,宮裡又進來一個性子厲害的,以後是占不成便宜了。
他把荷包塞進懷裡:“那以後有了獨家消息,可就不是這個價了啊。”
魏敏随口敷衍:“以後再說吧。”
小李子走了,魏敏看見小慧好奇的眼神,解釋道:“咱們宮女看似比太監尊貴體面,其實遠不如太監活動自由、渠道廣闊,想知道點兒外面的事情就得找他們打聽。沒親沒故的,咱們也不是銀珠姑姑,憑啥告訴咱們,少不得拿些銀子當果子錢,填填他們的肚子。”
小慧似懂非懂。
她長這麼大,手裡就沒捏過幾回錢。以前在家裡,錢都是額娘管着,家裡什麼東西都有,她拿了錢也用不上,後來選秀入京,吃穿住行,也都是額娘在打點,她見過許多回了,卻一次都沒用過。
也不會用。
上次拜見嘉主子,賞了5兩銀子下來,這還是頭一次她手裡拿着這麼大一筆錢呢,一直藏在貼肉的荷包裡,從來沒用過。
要像小敏一樣,拿銀子出來買消息嗎?
可是,她也沒有什麼想買的消息啊……
小慧想了一回,把這事兒放下了。
那邊魏敏也正在琢磨。
果親王允禮,是雍正同父異母的十七弟對吧?那也就是乾隆的親叔叔。
親叔叔死了,即使是皇帝,那家裡也不該張燈結彩的,對吧?
聽小李子的口氣,果親王是皇城裡數一數二的大人物,那也就是朝堂權臣,國之重臣。這樣的權臣、重臣死了,又是親叔叔,皇帝怎麼樣都得有點表示吧?
過繼什麼的和她不相幹,她不關心,她隻關心後宮,她生活的地方。
果親王死了,嘉嫔出去了一趟,回來了銀珠就說‘這幾天穿戴要素淨,不許嬉戲打鬧,也不許聽見笑聲’而不是說,‘這幾天要穿白,也不許笑。’
這兩者是有區别的。
魏敏回想着今天麗妍等幾個大宮女在嘉嫔面前如往常一般想盡辦法讨她開心的表現,細細琢磨其中微妙的态度。
大概明白了。
這件事在嘉嫔心裡并不重要,但必須得做。做給外人看,是嘉嫔的人情世故,而永和宮上上下下的太監宮女則是人情世故的一部分。
至于銀珠,八成是嘉嫔在做人情的時候沒表現好,遭了訓斥,回來時小慧倒黴催地撞上了,撒氣般一頓毒打。
這繡紋應該可以不拆,風險比較低。
不過也不能明目張膽抗命,去捋銀珠這隻母老虎的胡須。
誰知道她氣撒完了沒有?魏敏可不想挨一頓毒打。
思考片刻,她決定裁一塊布,沿領口縫一圈,把一對如意雲團紋樣遮起來。
隻要看不見就好,‘上面’是不會深究的。
魏敏想到就做,她回屋翻箱子,進宮時她帶的包裹裡有布,寬二尺二,長六尺,十來種常用顔色,整整齊齊卷在一起,都是額娘魏楊氏準備好的,怕女兒在宮裡份例一時短缺,拿來應急用的。
額娘真好啊。
雖然是繼承自原身的記憶和情感,魏敏本心也能感覺到這一絲母愛,頗為承情。
她剪出六寸布條,對着窗外的光觀察片刻,覺得這白布有些透,又剪出同樣大小的綠色布條,打算墊在裡面做内襯。
綠色加白色,在豆綠色宮女職業裝的領口縫一圈,簡直天衣無縫,打濕了也看不出來。
小慧看見她的動作,道:“你、你不拆嗎?”
魏敏點頭:“對,我打算把它遮起來。”
小慧:“可是銀珠姑姑吩咐了要拆啊。”
魏敏一邊縫一邊說:“效果是一樣的嘛。隻要花紋沒了,銀珠姑姑哪有閑工夫計較是拆還是遮呢?”
小慧張了張嘴,不說話了。
她心裡有點不舒服。
照理說,這也不關她的事。銀珠姑姑要拆,小敏不想拆,在其中弄詭想要欺騙銀珠姑姑,被抓住了挨罰挨打,也罰不到打不到她身上。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心裡生出個疙瘩,梗得她渾身難受。
尤其是當小敏把那遮擋了花紋的外衣穿上身,時時刻刻在銀珠姑姑身邊晃悠,而銀珠姑姑卻沒看出半點不對勁時,那種難受達到了巅峰,甚至久久難以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