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儒對劉今钰的賞金已提升至二百兩。
一生富足就在眼前,明軍像是打了雞血,瘋狂地撲了上來。
劉今钰一步不退。
“想想死在戰場上的弟兄!我們一退,他們便是白死!”
“想想連道、湘鄉被殺的百姓!若任這支明軍逃回,便是我社軟弱可欺!
“明軍會二來、三來,我們一招行錯!死的便不止我們,還有家人,還有父老鄉親!
“我們是保家隊,是護鄉隊!誰退,誰就是家人和鄉親的恥辱!誰進,誰就是家人和鄉親的英雄!”
劉今钰手持樸刀與明軍前鋒戰作一團。
“絕不能後退!後退就是家鄉被明軍劫掠,家人被明軍虐殺!
“今日,我與諸位同戰明軍,不死不退!”
賈悶頭、趙得柏領甲兵、長矛手上前,卻寡不敵衆,被分割成幾團。
铳手将此前的茫然和恐懼抛之腦後,撲入陣中。
“殺!”
“殺啊!”
明軍與大同社俱戰意高昂。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最後的對決,拼得是誰能撐住這最後一口氣。
劉今钰躲開一名騎兵,下一刻騎兵腦袋開花。
她并無時間去高興,轉身就去救賈悶頭。
明軍攻勢突然一松,前面的人沒了,後面的人竟一時慌了神,沒有及時補上。
趙得柏擦掉眼上的鮮血,大笑道,“明軍士氣衰竭,我們要赢了!”
劉今钰沖入明軍陣型缺口,“莫廢話!殺上去!”
原本逼得大同社陣線搖搖欲墜的明軍竟陡然往後一退。
一退,便是大洩。
有明軍往後潰逃,陣線頓時出現數個空洞,賈悶頭等人插進去,苦苦支撐的明軍壓力大增,又有人潰逃。
明軍前陣大亂。
趙得柏忽地大喊一聲,“南邊!社長,快看!南邊!”
浴血奮戰的劉今钰将眼前潰兵砍倒,循聲看去,隻見紅旗飄搖,數百火把散在河谷中,焚燒着冷寂的黑暗。
“怎麼這麼快……這麼多……”
劉今钰雖然疑惑,卻立即大喊:
“援兵已至!明軍已敗!”
一時間山呼海應,到處都有人在喊:
“援兵已至!明軍已敗!”
南邊竟也有人回應:
“鄉勇五百助陣!鄉勇五百助陣!”
劉今钰心頭一震,南邊遠遠傳來的聲音好像有些熟悉,可那聲音霎時被聲浪吞沒同化,她分辨不出是誰。
不過,這不重要。
她振臂大呼,“明軍已敗,随我殺敵!”
“殺啊!”
大同社從南北夾擊,官兵徹底亂了。
周元儒剛派騎兵把總率一部騎步兵攔截南邊援兵,便不得不命令餘部結陣抵抗北邊來敵。
官兵狀态不比大同社強,甚至更差。
周元儒幾番提高賞金,衰竭的士氣并未提高多少,反倒是輸了會死會被送去挖礦,讓衆士卒咬牙堅持着。
但這樣的奮勇沒法持久。
南邊援兵一到,最後一點希望破滅,官兵當即潰敗。
“王應龍誤我!馬惟元誤我!”
眼見大勢将去,周元儒一聲哀嚎。
騎兵把總忽地近身喊道,“周爺,走!”
周元儒怔住,旋即反應過來,與把總等十餘騎向西奔逃,将攔住路的潰兵斬殺,方才有驚無險地逃入山中。
明軍大纛轟然倒下。
趙得柏卻護送着劉今钰到了陣後,不由罵道,“賈悶頭那蠢笨殺才!打上了頭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擔憂地看着面色蒼白的劉今钰,“社長,我送你去青山廟,那裡有大夫!”
劉今钰咬牙挺過一陣劇烈的腹痛,半晌吐出一口濁氣,有些虛弱地說道,“我……無妨,許是受涼有些肚痛。你且去助賈悶頭收拾殘局。”
趙得柏面露遲疑,但劉今钰闆起臉來,他便不敢忤逆。
囑咐留守後方照看傷員的護鄉隊員看顧劉今钰後,他返回戰場。
劉今钰被幾人圍着,人人臉上俱是緊張畏懼的神色,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此時肚子仍在陣痛,但已好了許多,她點了一人留下,将其他人都打發走了。
一邊倒的戰鬥接近尾聲,她放下心來,轉頭看向身邊沉默不語,但眼睛始終在她身上的稚嫩青年,“方才,我們要輸了,你怕死麼?”
青年似乎沒想到劉今钰會問他話,愣了許久才說道,“不會輸的。”
他目光堅定,“社長你在前沖陣,沒有人會後退。誰退了,誰就要被一輩子戳脊梁骨。但明軍不是,他們怕死。
“因為怕死,才這般拼命。打得越狠,說明他們越怕,越發撐不住了。剛才那次沖擊,恐怕就是他們最後一擊了。”
劉今钰笑了笑道,“小子,真會說話。叫甚麼名字?”
青年答道,“黃昌國。”
“我記住了。”劉今钰随口回應,卻又忽地想起什麼,驚詫問道,“你父親可是墨溪黃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