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今钰轉身看他,頗有興緻地說道,“你說。”
吸了口氣,王忠銘說道,“好消息是,朱老爺手下心腹基本都折在四望山,零陵還有幾個,但無甚本事。
“隻要不放走鄒光文,朱老爺一輩子的經營也就垮了,沒人會再來四望山找麻煩。”
劉今钰問,“我記得你說過朱老爺起家的時候,有蠻多宗室跟他幹,那些人不會報複?”
王忠銘道,“要是放在他們年輕時候,确實有可能。但他們不是能同甘之人,發家之後漸漸離心離德。
“朱老爺死在四望山,他們不搶朱老爺家産便算顧念兄弟情分。至于其他宗室便更不可能。
“朱老爺睚眦必報,發家後報複了一批以前欺負他害過他的宗室。他至死都記着,有機會便去報複。
“去年,被他害苦的宗室糾衆要去告狀,他竟遣人去圍堵。若非分守上湖南道的史啟元居中調節,隻怕要出幾條人命。
“何況那些生活尚可的宗室都看不起朱老爺,尤其是考中舉人的朱企釒類,更是當面斥責,說他丢了南渭一系的顔面。”
劉今钰點點頭,這确實是好消息。
“壞消息是……”王忠銘頓了頓,問劉今钰道,“劉社長,你可知道蔣天錦?”
劉今钰眉頭一挑,沒想到會從王忠銘口中聽見“老熟人”的名字。
王忠銘見到劉今钰這種表情,自然知道劉今钰還記得,便将蔣天錦在得知朱老爺跟大同社對上後便投靠到朱老爺麾下,替朱老爺出謀劃策的事說了。
尤其強調了蔣天錦前幾天拿了朱老爺的條子去零陵領錢,預備到邵陽縣勾結鄉紳告發大同社之事。
賈悶頭聞言大怒,“那個娘賣批的卑鄙小人,還敢回邵陽?老子逮住他要把他腦袋打爆!”
劉今钰倒是笑道,“小鬼難纏呐。”
她看着王忠銘再次保證,“你很好,你說的兩個消息對大同社很有用,我會盡力保下你。”
……
楊文煊頭戴方巾,身着一襲寶藍色直裰,遠遠看到,劉今钰還以為哪來的秀才進山了。
“可惜了一身好衣服!”
劉今钰看見他時,指着他衣服下半部和褲子上的鬼針草、蒼耳以及植物汁液染上的顔色取笑他。
“看看,髒得要死!知道要進山,不知道穿粗布衣服。打扮成白臉書生,來山裡勾引狐狸精?”
楊文煊無語,半晌才道,“還不是你催着我來!”
說着他打發陪同他的唐全、劉麻怪和護衛他的羅固等人離開,他跟劉今钰在蟒頭寨下的山谷漫步。
這裡散布着二三十座棚屋,種着幾十畝旱稻。
一眼望去,綠油油的本地幹禾在山風裡招搖,郁郁蔥蔥的草木将目光所及的整個世界包裹,倒真有點甯靜恬淡的山村味道。
劉今钰面露紅光的說,“怎麼樣?老子打下的江山!”
楊文煊撇撇嘴,“窮鄉僻壤的土匪窩還能怎麼樣,我可等着你征服世界。”
“等着吧,會有那麼一天!”劉今钰豪情萬丈。
兩人相視而笑。
楊文煊呼吸着山裡清甜的空氣,也或許是遠離譜口沖那些煩人的瑣事,隻覺得神清氣爽。
他瞥了眼神情平靜的劉今钰,“說吧,有什麼事要跟我商量。”
劉今钰道,“沒什麼事,就是我打算開個‘四望山大會’。你對四望山有什麼想法?”
“想法?真是問我想法,寫信不就得了?我看你啊,就是不想開會吧!”
楊文煊鄙夷地看了眼劉今钰,後者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偏頭看向别處。
他搖搖頭,繼續說道,“開會可以,但沒達成基本協議前你不準走。我知道你急着去北邊,但山民吃硬不吃軟,還得你帶人震懾震懾。”
頓了頓,他神色有些淡漠地說道,“說不定,還得你殺雞儆猴一番。”
他倆預備着殺雞儆猴,卻沒想到“雞”主動送上門來。
四望山大會召開之前,關于大同社要撤寨立場,要把土匪山民全部管轄起來的消息傳遍四望山南部。
沒被朱老爺禍害的煙山寨留守土匪,和不願受人管制的山民結盟,預備偷襲大同社衛隊和保安隊駐紮的蟒頭寨。
說是偷襲,距離蟒頭寨還有三個山頭時他們就被發現,随後便被大同社伏擊。
劉今钰錯估了他們的行進速度,甚至還等了很久。
遭遇伏擊的“聯軍”連一刻鐘都沒撐住。
蟒頭寨留守的土匪早被朱老爺禍害大半,煙山寨留守的土匪本來隻有頭目被抓走,這回幾乎全被軟禁。
親近兩寨的山民多半直接或間接參與襲擊,被大同社一并肅清,要麼被抓,要麼逃跑。
隻有少數山民不受影響,但這些人本身也是因為對兩寨無感,不排斥大同社管轄才幸免于難。
也就是說,直到此時,蟒頭煙山兩寨才真正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