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頭感到右手一沉,朱老爺癡癡地看着斷頭,身體突然間沒了力氣,全靠他右手支撐。
他一腳将頭顱踹飛,遠處又是一陣大多時候響起的火炮轟鳴聲。
轟鳴聲沒能壓住喊殺聲,喊殺聲逐漸高漲,與慘厲的嚎叫聲連成一片,他的神情終于垮下來。
“走!”朱老爺緊緊抓着王教頭的右臂,神色慌張,“我們走!”
王教頭卻一動不動,“鄒先生老爺不管了麼?”
朱老爺臉上閃過遲疑,但很快他便語氣堅定地說道,“沒有時間了!再不走便是我們與光文皆失陷于此!我們逃出去還能想法子再救光文!”
王教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小人明白了。”
王教頭說明白了,卻仍舊一步不動。
朱老爺憤怒不已,但逃跑他得仰仗此人,不得不壓着火氣說道,“王教頭,情況緊急,耽誤不得。”
王教頭看着他笑,朱老爺怒極,險些翻臉。
他想再次提醒王教頭危險越來越近,卻忽地意識到什麼,甩開王教頭的右臂,後退兩步,“你想做甚麼?”
王教頭道,“老爺,你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倒是還剩點以往的警覺。”
朱老爺神色大變,語氣嚴厲但又壓抑不住其中的驚恐,“你想做甚麼?你莫忘記,你爺娘,你婆娘還有崽女,都在我手上。”
“老爺,小人給你當牛做馬這麼多年,也該你回報小人了。”
王教頭一步步逼近,朱老爺一步步倒退,臉上驚駭憤怒之色仿佛要凝成實質。
“況且老爺也告訴了小人,與其三個人共死,不如兩個人活。那與其小人和老爺死在逃跑路上,不如小人獨活。”
“你!你!你個逆仆!你想幹甚麼!我是太祖皇帝血脈,你敢弑君?我要誅你九族!”
一把刀幾乎沒有阻礙地插進朱老爺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
“你……”朱老爺的聲音陡然虛弱,“你不得好死……你殺害皇裔……你會下地……”
王教頭抽出刀,朱老爺向前一倒。
他感到世界猛地震動,愈發灰暗的視野裡跳出個血肉模糊的頭顱。
拉長的眼睛,拉長的嘴巴,變圓變扁的鼻子,他認為頭顱在嘲笑他。
他想教訓頭顱,身體往前一動,世界頓時崩潰,他急得哇哇叫了兩聲,徹底陷入黑暗。
王教頭換了位置,舉起刀想要砍下朱老爺的頭顱,卻聽見石子被踢飛的聲音。
他擡頭看去,一個憔悴的女子從巷子裡走出來,癡癡傻傻地看着王教頭和地上朱老爺的屍體。
她沒來由地一聲尖叫,跌跌撞撞地朝王教頭跑來。
跑出兩步她跌倒在地,又手腳并用地爬起身繼續跑。
她沒跑幾步,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臉上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十分猙獰。
快到時,她又跌倒,這次她一路爬到朱老爺的屍體邊,全然不顧朱老爺的鮮血弄髒她的手和衣袖。
她慢慢爬起來,從草叢裡撿了塊石頭,一邊咯咯笑,一邊砸朱老爺的屍體。
王教頭并不阻止她,隻在她砸朱老爺頭顱時擋一下。
女人的力氣不大,但石頭很快磨破朱老爺的綢緞衣服,緊接着又打穿朱老爺後背的肥肉。
血肉四濺,女人臉上沾滿紅色細屑,手和石頭裹上了一層鮮紅,她卻笑得愈發癫狂。
遠處飄蕩來的沖殺聲慘叫聲應和着她尖銳的笑聲,像是十八層地獄走出的惡鬼在攫取虐殺人的樂趣。
王教頭的思緒飄蕩,卻被一聲驚恐的喊叫聲拉回現實。
“王忠銘,你在做甚麼!”
王教頭看着陷入震驚和絕望的鄒光文以及緊随他的渾身血污茫然無措的幾人,神态輕松。
“做甚麼?殺豬而已。”
……
門吱呀一聲開了,披甲的女人邁着重重的步伐走進來,身後跟着個愣頭愣腦的精壯漢子,那漢子穿着臃腫的布面甲。
王忠銘擡頭看着兩人,眼神在女人的紮甲和男人的布面甲之間來回轉。
“看形制,是官兵的制式甲胄,你們如何到手的?”王忠銘問道。
賈悶頭被氣笑了,“你他娘也是個人才,真以為殺了姓朱的便不會死了?還有閑心問我們的甲哪裡來的!”
王忠銘呵呵笑道,“我就随口問問,兩位總不會為了一個問題便砍了我腦袋。”